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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俊纪念馆

“一二·九”文学回忆


  “一二·九”文学回忆
  
    一
    天蓝(王名衡)去世不久,四十多年前的往事常常乘夜不眠出现在眼前:一九三六年春天,西山顶上的白雪已逐渐消溶,未名湖上荡漾着清波,在五楼的一间学生宿舍,天蓝和我邀集的七八位青年,讨论着大学艺文社的成立。
    记得参加这次讨论成立大学艺文社的有清华大学外文系学生吴其仁,神情凝重;另一位女同学王作民,词锋尖锐;还有历史系的学生戴振辉,象个学者,性格沉静,发言时,必言之有据;此外,还有一位清华同学林传鼎。他们都是天蓝在浙江大学的同学,因为反对校长郭任远,先后都离开了浙江大学,来到清华大学学习。参加讨论的燕京的学生,除了天蓝和我,还有余建亭(朱哲均),他学物理,年纪最小。我们参加了十二月九日那天游行,又参加了“一二·一六”的大示威,冲进了西便门,直至前门,在“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高呼声中,结成了友谊。
    由于我的关系,那天集会,还有从上海来北京才三个多月的刘春(刘伯文)。两年多后,我们才知道刘春那时已经是中共党员。对于天蓝和我,刘春都有过影响。他给我们介绍《铁流》、《红萝卜须》以及我后来广为宣传的《静静的顿河》。这些书当时只能在地下流传,市上是买不到的。刘春的文学见解,使我感到新鲜,有一种名为《忘川》的文学刊物,是他和衷落霞(衷俊)编的。落霞那时是中国大学的学生。
    大学艺文社决定出版一种综合性的文学社会科学期刊,即以《大学艺文》为名。印刷费是大家凑的,一人五元。刊物出版了,编辑和发行工作都是在未名湖畔进行的。天蓝写诗,我写小说,刘春也写小说。我们用的都是笔名,我只记得我那时用的还不是流金而是徐芳。清华几位同学都有译作,戴振辉写的是历史论文。中国大学当时有一位年轻的讲师叫许鸿,思想进步,我们请他写文章。《大学艺文》创刊号,就有他关于社会科学方面的大作。刊物只印了两期,分文收不回来,只得停刊了。
    抗日战争开始,天蓝在长沙借读于由北大、清华、南开组成的临时大学(后来迁到昆明改名为西南联合大学)。当时,我在武汉大学借读。一九三七年秋,天蓝从长沙到武汉,我们在这里见了面。他说要到北方去,不回长沙了。一九三八年四月在延安,我和他不期而遇。三十九年之后,一九七七年的秋天,又在北京和他相逢。我和他去看刘春,他的身体不好,对《大学艺文》的回忆却如新。当时,我曾作两首律诗,有句云:“春归上郡曾相见,地覆天翻四十度。”追忆解放后他在沈阳东北总工会和我写信,说:“辽海曾传一纸书,叮咛语重绘新图,从来大笔关群众,岂有文雄媚独夫。”对我,不仅是以写作相期,还希望我深入群众,深入工农,“不媚独夫”。
    回忆有时是愉快的,在回忆中似乎忘却了对老友死去的哀悼。
    二
    “一二·九”之后,燕京也成立了文艺组织,即以“一二·九”为名,称“一二·九文艺社”。参加文艺社的人,现在还记得的,有柯家龙、余焕栋、张非垢(张福?)、白汝瑗(玲君)、郭心晖(郭蕊)、杜含英(杜若)、王维明、葛力(力野)、周游(夏得齐)、宋奇(悌芬),还有天蓝和我。非垢、玲君、天蓝、郭蕊都写诗。非垢的故乡是河南,他的诗作,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直到现在,我似乎还闻得出来。非垢死去已二十七年了。五六年春天,我在北京见到他,依然是过去朴朴实实的样子,这时他已是国家体委的副主任了。郭蕊、玲君的诗,意象新巧。郭蕊是一位有才华的心理系的女生。抗日战争后,天蓝在山西,创作《队长骑马而去了》,发表在著名的文学刊物《七月》上,刚健清新,大家都以为是一篇力作。
    “一二·九文艺”社最先出版的刊物叫《火星》,由王维明负责。文字简短,充满革命热情。十六开本,但篇幅很小,可能还不足十页。
    文艺社成员,有 一些还是“左联”的成员。我记得的有周游、王维明、葛力、天蓝和杜含英(杜若)。杜含英和我同班,很严肃。杜含英、周游和我一个组,以杜含英为组长,在一道过组织生活。
    “一二·九文艺社”和清华文学会常常在一起活动,有时请名人演讲,有时开座谈会。清华文学会是“一二·九”运动之后清华大学学生组织的文艺团体。有一次座谈会在燕京大学穆楼(现在北京大学外文系)举行,参加的除燕京、清华学生之外,还有从校外请来的高滔、王余杞和孙席珍。高滔、王佘杞当时是小说作家,孙席珍是研究文学理论的,在北京一个学院教书。座谈会总的论题是“当前文艺界主要问题”,涉及作品公式化和什么是国防文学。沈从文发表的《反对差不多》的文章,引起热烈的争议。
    请朱光潜教授讲诗与散文,是在清华大学工字厅。那时,《文艺心理学》已经出版。在爱好文学的大学生中间,这是本畅销书。讲演会举行的次数似较多,朱自清教授、郭绍虞教授都给我们讲过。
    燕京大学的“左联”成员,和校外联系较多,筹备组织北方文学会,天蓝和我就曾与清华大学的魏东明联系过。我们相识,以至彼此非常熟悉,就是由于北方文学会的筹备工作。几年前,他在人民日报副刊回忆“左联”活动,曾提到我们相会的地点、时间,商量什么事,他却没有说。酝酿成立北方文学会,在一九三六年春夏之交。我代表“一二·九文艺社”和大学艺文社。成立会是在西山清华大学农场召开的。清华大学与会的,除魏东明之外,还有蒋弗华和王逊。蒋弗华抗日战争开始后即无消息,他议论纵横,很有激情。王逊后来成为美术史专家,担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一九五七年错划为右派,郁郁以终,也逾十年了。北方文学会的任务,是团结一切抗日的文艺力量。“左联”宣布解散,好象就在这时候。
    “一二·九文艺社”社员多数是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队员。燕京大学学生的出版物,有《燕大周刊》和《燕京新闻》。周游、葛力、宋奇和我在《燕京新闻》编了个副刊,叫《四人行》;柯家龙、余焕栋也编了一个,叫《诗与散文》。《四人行》是综合性的,和《诗与散文》不同。周游、葛力写散文和小说,《四人行》刊登的文字,有评论,有介绍,也有抒情的议论之文。当时,巴比塞的《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纪德的《苏联归来》,范长江的《中国的西北角》,都引起过热烈的议论。李植清(李执)和我,写过详细介绍《中国的西北角》的文章,发表在《四人行》副刊上,占了整个的版面。鲁迅逝世,我们组织了悼念的专刊。这位空前的民族英雄,使我们醉心于还局促于西北一隅的中国共产党的一切。田军(肖军)的《八月的乡村》、肖红的《生死场》,艾芜的《南行记》,在我们中间曾极流行。沈从文的《边城》、李广田的《银狐集》、何其芳的《画梦录》,也吸引着对我国土地与人民有着很深依恋的人们的心。
    三
    一九三六年秋,“一二·九文艺社”决定出版一种文学期刊,定名为《青年作家》,由郭心晖和我任编辑。十二月八日创刊号出版。《祝一个新刊的诞生》,是当时住在北京已负盛名的作家沈从文写的,我们把这个祝词当作发刊词。由于沈从文的帮助,在北京的青年作家严文井、田涛、刘祖春、李欣都为《青年作家》写了稿。刘祖春、李欣是北大学生,严文井和田涛都已经参加了工作。燕京大学毕业的学生杨刚(杨缤),那时为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编一通俗综合刊物,好象叫《大众文化》。我们请她和严文井、刘祖春等人,研究《青年作家》的编辑方针,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她已是中共党员。那时,她给我的印象,是严肃而又热情的。
    为《青年作家》写稿的人,在创刊号发行之后,更扩大了。广州中山大学学生黎敏子、云南的李寒谷都有作品发表在这个刊物的第二期上。一九八○年,我 收到黎敏子从北京的来信。我才知道她在抗战中参加了党领导的东江纵队,解放后在广州工作,后来转到《辞源》编辑部。她不幸于一九八二年长离人间。
    支持这个刊物的前辈,还有陆志韦、郭绍虞、陆侃如、冯沅君和作家章靳以。郭绍虞、章靳以还为《青年作家》第二期写过文章。
    “一二·九文艺社”社员为《青年作家》撰稿的很多,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受俄国文学影响很大的力野的小说。一九三七年初夏,我在《燕大周刊》上写过一篇《略论燕园文坛》的评论文字,对力野的小说有过较高的评价。当时,青年们对于俄国文学(包括苏联文学)是很倾心的。生活书店和文化生活出版社出了很多俄国文学作品的新译本,果戈理的《死魂灵》和《密尔格来得》、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屠格涅夫的《罗亭》和《贵族之家》、萧洛霍夫的《被开垦的处女地》、高尔基的《母亲》和《短篇小说集》以及曹靖华译的《苏联作家七人集》,在北京都是畅销书。
    抗日战争开始之后,这一批文学青年,都奔向抗日前线。不少人从西北一隅之地,渡河而东,过中条,?太行,为民族的自由和解放,献出了青春。
    五十年真象是一瞬,从青年时代就拿起了笔的人,看来都还象天蓝所说的那样,想的仍旧是:
    “从来大笔关群众,岂有文雄媚独夫!”
  
  一九八四年九月二十二日
  
  "《一二·九在未名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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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嘉力文选评论(评论于2010/1/11 23:2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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