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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

2006年……

岳升

  家居沪杭之间的江南小城平湖,我,还有二年即将退休的中学教师,妻是会计师已经退休仍在打工。儿子工作在杭州,因为创业公务繁忙平时难得回家。我们夫妇俩人不搓麻将不会玩牌不会跳舞也不懂得时尚花钱用钞票,除了旅游散步、看电视玩电脑小游戏,再就是看看书报,我俩共同爱好阅读生活休闲书刊,能够引起我们思维共振情感共鸣的《家庭》成为首选和必读。每期邮局送来抢着先赌为快。家里保存着自1983年订阅至今的《家庭》,几次搬家整理旧物时,每年越摞越高的《家庭》总舍不得处理掉。两人散步时常常喜欢谈论这份杂志的适应性、内涵和品位,一起做里面的有奖题目,虽然从来没有得过奖,仍自得其乐美其名曰“享受过程”。我将《家庭》里的事例作为上课或讲座的备课资料,妻还把《家庭》借给闹家庭纠纷的亲朋好友学习自省。
  
  临近退休单位里的活已经可以偷偷懒,原以为前半辈也算几经坎坷,下半生的两人世界大概可以优哉优哉了。谁知进入狗年旺岁的2006年,对我家却是灾年祸月,一向健身强体的爱妻春节前因为“胃不适”而服中药,春节刚过因为发烧而挂盐水,连续五天热度不退,急忙验血做CT,结果晴天霹雳飞来横祸——胰腺癌晚期,已经转移而且扩散!第二天救护车直奔上海大医院,被推出来又送进去,介入化疗,射频热疗,超声刀,西药,中医……全家陷入巨大的悲伤和慌乱之中,从2月18日到5月26日,天崩地裂的98天,焦头烂额的98天。眼看着爱妻的病情一天天恶化,自己心力交瘁悲痛欲绝却又回天无力。那时那刻除了医院与医生,护士与药物,其它什么都不想说不想看不想听,唯一调节急心排解伤情的还是《家庭》杂志,白天当坐凳晚上当枕头的包里放一本,在医院里的报亭上买一本,怎么办?怎么办?……常常呆坐在爱妻的病床边回忆《家庭》里报道的类似的家庭相近的遭遇。在第一次化疗后我为自己确定了救妻行动的20字指导方针:全力抢救、科学养生、辩证思维、多种准备、心理调节。确定之后自觉镇静安定了许多,这一方针的确定,很大程度上来自对《家庭》里与重病绝症抗争事例的感悟和借鉴。可以说,在那段日子里,是《家庭》陪着我悉心服侍照顾爱妻的。
  妻最终还是撇开我一个人先走了。无可奈何花落去,家破人亡留下一片凄凉。自己脸色憔悴嗓音哽咽头发花白,体重从132斤瘦到114斤。我这个半死人静躺昏睡了一星期,也不知怎的终于醒悟了过来。将20字方针的前面四字改为:直面现实,并付诸行动再度危机。
  六月情感渲泄,化作《爱妻亡思》……
  
  七八月注意转移:翻出上百本《家庭》, “家庭心理学”、“命运悲欢”、“情感星空”…… 沉浸其中塞满脑海忘却自己,读小说关注情节与各种人物一起悲欢离合,毕涉敏的《拯救乳房》令我震撼,易中天的《品三国》引起我专业沉思……怀惴着爱妻的照片参加单位的团队旅游,两人一起来到辽阔的东北三省,到杭州帮助儿子做家务劳动……
  九月认知调整:自我设计,反复自问自答四个问题——(1)你每天这样沉浸在痛苦的回忆和追思中就能召回爱妻? (2)“她怎么会得这种病?为什么才57岁就早早过世?得病后为什么只有98天就匆匆离去?”这三个连专家和医生都无法解答的问题,你能在苦苦思索中找到正确答案?即便找到答案,你能召回爱妻? (3)爱妻的在天之灵望着你能够撑起这个家,为阳阳他们做些事,你自己需要怎样的身心?(4)爱妻的在天之灵望着你,,她希望你振作起来照顾好自己还是沉没于痛苦之中不能自拔而颓废,让她的在天之灵痛苦着你的痛苦?
  十月份再次渲泄,向《家庭》倾诉,感谢《家庭》陪我度危机。妻在医院的最后半个月,已经全身浮肿无法躺下,只能整天整夜地端坐在靠椅里。这把软背靠椅是儿子四出寻觅访找才买到的。后来我发现不知是何时,妻在靠椅的软垫下面,放着一本《家庭》。
  十一月小祭悼念,十二月入土落葬,07年?08年?……门户要撑住,日子还要过,每日的碗筷依然两套床头仍旧双枕,手机的铃声还是爱妻的柔音“电话来了!电话来了!”。虽然常常精神恍惚心不在焉,虽然更加手忙脚乱丢三拉四,仍相信自己能够度过危机,相信自己足够的生活经验和坚定,睿智和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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