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时忆母亲 说来惭愧,母亲离开我们已经36年了。36年来,我是第一次有了撰写回忆母亲文章的灵感。要知道,这些年里,我写作和发表的文字,起码上百万。 今天是母亲节。各种歌颂母亲的文章,铺天盖地,每年这时,也都是如此。 经常,在姐妹们回忆妈妈,诉说母亲劳累一生时,我总想冲淡她们的哀思,细数母亲的享受:进城了,住楼了,用上煤气了,看上电视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吃上好东西了。 而今天,我却梳理出了母亲一生所承受的痛苦。 少年丧母。妈经常讲,姥姥是在母亲16岁那年去世的。妈妈生于江北的大户人家,姥爷兄弟四人,排行老二。由于过去医疗条件有限,加上1932年发大水之后的瘟疫,姥爷这一枝,只有妈和三姨两个女孩。按虚岁算,妈16那年,应该是1936年。那年,三姨12岁。没有了亲娘,在娘家就没有了呵护。妈和三姨就回到了她们的姥姥家,在徐木头客村度日。她们的二舅母,视她们如己出,呵护关爱有加:咸鸡蛋只吃青,咸鸭蛋只吃黄。受妈妈的影响,我们从小就把舅姥姥当成自己的姥姥,把舅姥姥家的表舅表姨,当成亲舅亲姨。现在想一想,尽管有舅姥姥家的关爱,但少年丧母给妈妈带来的痛苦,应该是相当巨大的。 长子夭折。小时候经常听妈妈说,我有一个大哥,是我们家老大,也属马,大我一旬,那就是生于1942年。但是,由于妈妈没有奶水,大哥只活了12天,就夭折了。丧子之痛,给妈妈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少年时候的我,浑然不知妈妈回忆和讲述这些往事时的感受,却只是想,那个大哥要是还活着,我就有一个那么大的大哥,我甚至可以和许多年纪很大的人同辈儿。 为父担惊。妈妈嫁给爸爸时,从我们家家族角度来说,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爷爷得了胃癌,想用喜事冲冲不吉利,也想让爷爷在世时抱上孙子。二是爸爸被征召国兵,即将入伍,给爸爸妈妈完婚,也好为家里找个干活的帮手。婚后不久,爷爷就去世了,奶奶小脚,不便劳动,四个姑姑还都年幼,妈妈就成了主要劳动力。受点累倒还可以忍受,为爸爸担忧,却是对妈妈的精神折磨。爸爸入伍不久,妈妈就听说爸爸要去热河“讨伐”。既是参战,势必有生命危险。幼年的我,经常听到妈妈说起这份担忧。好在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满洲国倒台,爸爸服役部队被遣散,人不知去了何处,这又多了一份担忧。好在不久之后,爸爸回到家,又不久,爸爸参加了土改等革命工作。妈妈不用再为爸爸担惊受怕了。 娘家蒙难。由于姥姥家是地主成分,在土改中肯定要受到冲击。可是,这种冲击给妈妈带来的创伤,却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迫于当年的政治压力,妈妈一方面痛苦万分,一方面又不能诉说,这是一种怎样折磨呀!据妈妈讲,姥爷脾气不好,尽管他也和伙计劳尽们一起干活,但还是得罪了很多人。在土地改革中,姥爷在批斗会上,被活活打死!姥爷最小的弟弟,伪满时或是民国时,是“区划长”,就是村长,土改时,不堪忍受,组织一拨人,和土改工作队真刀真枪干上了,最后被镇压。这就不仅使妈妈娘家拥有了地主成分,还增加了反动的内容。受此影响,1946年就参加了革命的爸爸,直到1982年才入党。而妈妈的临时工身份一旦要转正,填表,就主动辞职。我清楚记得,妈妈在蔬菜公司当临时工,由于表现好,一位姓龙的伯伯,拿着职工登记表,上门让妈妈填写,妈妈却无奈地回绝了。不仅于此,生活中,妈妈也处处回避娘家的事,我们知道的也只是只言片语。邻居家有一位杨大娘,也姓樊,中间也是桂字,也是肇东人,杨大爷和爸爸是同事。杨大娘一直想和妈妈认姐妹,妈妈一直回避,讲起其中原委,妈妈就说,姥姥家的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生活艰辛。爸爸进城后,一直在省直机关工作,级别不高也不低,定级时是18级,后来长到17级,每月收入99元。家里9口人,人均月收入11元。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是,由于家里底子薄,亲戚多,所以,从我记事开始,就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妈妈总要为拮据的生活出去打短工,干零活。刚入城时,为爸爸单位洗被套,后来秋季到爸爸单位摘菜,文革前,把部队的旧领章拼接成毯子,把旧围裙拼接成床单,到发电厂附近的铁道线去扒煤,给邻居家看小孩。还要时不时因为来了客人而找邻居借钱,借白面。这一切,我都有深刻的印象。这期间,三姨一家的无私接济,舅姥姥和二舅对我们的关爱,邻居王大娘,刘大娘对我们亲人般的照顾,不论从物质层面,还是从精神层面,都对我们度过贫困起了巨大的支撑作用。但是,妈妈为操持这个家所付出的艰辛,是只有成年后,甚至老年后的我们,才慢慢体会到的。 病痛折磨。从我记事开始,妈妈就身体不好。刚搬到人和街不久,妈妈就住院,我和二姐坐二线汽车,到小北屯省医院住院处去看妈妈。那时小华还小,不会说话,寄放到二姑家。妈妈出院后,不便下地,爸爸给妈妈专门搞了一个小架子,放在床上,上面放着面板,当饭桌。此后,咳嗽,胃疼,牙疼,心脏不好,几乎伴随了妈妈一生,那时,也没有钱,没有意识去医院治疗。直到最后妈妈被肺癌夺去生命。 “文革”摧残。爸爸一直级别不高,“文革”开始时,也只是一个副科级干部,但是,他工作在独立部门,尽管还不是党员,却还是被戴上了“走资派”的帽子。记得,1966年8月23日到30日,爸爸一周没有回家。李生大爷到院子里,向我家喊:老韩家!老韩忙,这几天就不回来了!其实,妈妈知道,爸爸肯定是挨斗了。一天,妈妈带着我,到了爸爸单位,由于是个接待部门,当时开始接待串联的红卫兵,大厅里拥挤不堪。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单位的书记,妈妈问他,爸爸这些天为什么没回家,他说忙,找不到人。现在想想,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了。此后,爸爸经历了解放,结合,再隔离,再解放,下放农村搞整党建党,再揪回来参加“一打三反”,再恢复工作,磨难不断。记得在人和街住的时候,一天,爸爸上班前就告诉妈妈,今天有个批斗会。爸爸告诉我们,把王大娘请来陪妈妈。搬到了体委大楼后不久,爸爸又被隔离反省,交代问题。一天,妈绝望地放声大哭,我们吓得束手无策,马上请来了刘大娘来陪妈妈。这期间,大姐大哥先后下乡,牛棚里的爸爸全然不知。姐姐哥哥的行李都是借钱准备的,而且都相当简陋。爸爸工资停发,变成了每人每月12元的生活费,还不包括在沈阳读中专的二姐,因为她的户口不在家。妈妈,我,两个年幼的妹妹,在冰冷凄凉的屋子里,苦苦地盼望着新的转机。 这一切,我平时不愿回忆,不敢回忆,也就没有想过把它串成一条完整的线。今天,有了这个想法,我把它用文字记述出来,用以怀念我亲爱的妈妈,也算是在母亲节对妈妈的一次告慰。 好在妈妈晚年看到了爸爸工作越来越好,看到了我们返城,读书,工作,结婚,生子。还享受到了初步小康的美满生活。如果妈妈一生少一点磨难,那么,她老人家是不是也会活到八九十岁,也会更多地享受现代化带来的美好生活呢? 妈妈,从来没有给您过过母亲节。今天,儿子就用这篇小文,给您过节,和您一起过节了! 妈,我的好妈妈! 2019年5月12日 21:32 伦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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