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 手 　　 　　天气又渐渐转凉了，很快这一年便又过去了。可对我，对我们全家来说，这一年又是极不寻常的一年。因为在这一年里，我们全家人都守望在外公的病床前。外公是在国庆节前几天去世的，算起来离今天已四五十天了。如果他能活到现在的话，我想他应该计划着如何过冬了。听妈妈说，外公曾在六十年代初，因为工作劳累、生活艰苦、积劳成疾患上了肺结核。他曾独自一人到上海动过三次大手术，肺活量只有常人的一半。尽管文革期间又受到冲击，但文革结束后，他仍带病兢兢业业为党工作数十载。所以离休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外公便不再出门，待在家里生炉子取暖了。而小时侯的我，一放学便跑到外公的房间里，因为这儿是每年冬天最温暖的地方。我可以和外公一起拨弄炉中的焦碳，听外公讲他以前的故事，有很多事情在我的同龄人中都是秘密，而我却很了解。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但我却能清楚的记得外公那双拿火钳的大手。他总喜欢展开他的大手掌叫我和他握手，而我便会很紧张的把手缩到身后，因为他的手是拿过枪的，我能感觉到一种不可战胜的力量、一种刚毅的男子汉气概。 　　外公是我们全家人心中的擎天大树，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不管何时，也不管在哪，外公的身边总少不了子女们的围绕、孙子们的簇拥。记得外公最爱戏曲，特别是家乡戏——淮剧。他最后一次来我家，也是他最开心的一次。爸爸把彩电，VCD都搬到客厅，一大家子人围着外公。外公用他有力的手指代板打着节拍，妈妈和姨妈们时不时的跟着电视高声唱上两句，外公笑得合不拢嘴，回到医院还说开心。外公喜欢热闹，每逢过年过节我们全家便会聚到一起。大年初二是外公的生日，今年我们是在医院里过的，我们一起祝他七十八岁生日快乐。本来，每年的国庆节我们都会在外公的带领下去金山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拍照留影。别人看见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都说我们幸福。然而，不幸降临了。今年的国庆中秋节我们谁都没了兴致。因为外公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而是孤伶伶的一个人站立在那山上。每当刮风下雨，我都会想到雨中的外公，怕冷的他此时一定很冷，很冷！ 　　我是年初知道外公得了肺癌的。那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妈妈就突然抱住我嚎啕大哭起来，顿时，我被吓得头皮发麻。当我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悲痛却是致命的时候，我也泪流满面。到了医院坐在外公身边凝望着他，我才发现外公老了，头发白了，牙也掉了，只是那双大手还能感觉到力量。那天，我临别时，他主动伸出他的大手掌，这次，我没有拒绝。之后的每个星期我都会来探望外公，和他聊聊学校的情况，谈谈戏曲，说说古典文学，我能感觉出他的兴奋。护士们见了都对外公说：“大孙子一来，你马上就开心了！”外公便会很快做出反应，一面指着我，一面对护士骄傲的说：“他在我家十七年，十七年啊！”后来，他总笑着对我说：“徐璞啊，快点带个女朋友给我看看！”我也总是用笑来逃过他的追问，或是狡猾的说：“等有了女朋友，第一个带给您看！”外公便会很满意：“那行！” 渐渐地，外公的病越来越重了，不能下床，晚上也离不开人。我便也守了他几夜。有一夜，外公想坐起来，却不想叫醒我，自己硬要撑着起来，刚睡的我听见响动便赶紧爬起来扶住他。我看见外公的手不再象以前那么有力了，感觉很吃力。外公病危期间，由于高频输氧，二氧化碳潴留，有时脑子也不再完全清醒了，有好几次都是将他从死亡线上抢救了回来。但那天他睁开眼睛看见我，却突然冲着我大笑起来，还对我喊到：“徐璞啊，徐璞啊，你的公公要走啦！”这一次，我被吓得呆在那儿，我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该对弥留之中的外公说些什么才好。等我缓过劲来，茫然的走到外公床前，再一次的握住外公满是针眼、青一块紫一块的大手，真的，它已不再那么有力了。 　　九月二十六日，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一个悲痛的日子。我从电话里获悉外公已经病故的噩耗，我一时间憋闷的很，在奔往外公灵堂的路上，我想到外公的那双有力的大手，他真的撒开了它，不再管我们了。渐渐地，我的眼睛模糊了------ 　　从栗子山公墓回来的路上，我心里觉得很压抑。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刚才那一幕幕凄惨的情景：躺在那的竟是我一直崇拜、尊敬的外公呀！他静静地睡在那儿，凝固了的表情使我禁不住一次次溢出泪来。他的一颦一笑总展现在我眼前，就好象他还在，还活着！我凑上前去，面对面的看着他，恨不得把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在我的脑子里。此时的他是多么的安详。刹那间，我甚至有一种想要上去亲亲他的冲动。我想他只是太疲惫了，睡着了，但这却是永远的睡着了！在将外公送进火化炉的一瞬间，妈妈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哎呀！这下子没有命了！”我受到触动，终于，我把我对外公积压了很久的感情也爆发了出来，这下，我的眼泪彻底地放纵开了。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而我知道从此我也将失去他了——我最最亲爱的外公。 　　看着外公留下的“遗嘱”，上面写道：“日月运行，周而复始；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这不得不更让我佩服外公面对生命的态度。俗话说，死者长已矣！我们一定遵照您的嘱托，孝敬外婆，好好学习，以此来慰籍您的在天之灵。您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慈祥的、坚强的、豁达的、高尚的，是一个傲骨铮铮地铁汉子。您给我留下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回忆、快乐、还有您的这些精神！相信我们大家都会笑对人生的，我想您此时此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外公，您安息吧！ 　　 　　 　　您的大外孙：徐 璞 　　二OO一年十一月十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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