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这个题目，是我一次偶然间在一个网络纪念堂里看到的，一个男子失去了他心爱的妻子，他悲痛地建造这一座灵堂叫做“亲一下，我才让你走”，看了那些纪念的文字和照片，我哭了，并且虔诚地上了香，真诚祈祷那个可爱的女子能够在天国快乐。今天，是七夕，借用这个名字，我写了这个故事。愿天下所有相爱的人，能够珍惜相聚的幸福，一辈子开心。 　　　 　　　　又一个梦见他的午后，我又是哭醒的。窗外炙烈的阳光烤着大地，蝉声噪成一片。出了一身汗，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贴身的纯棉睡裙也皱皱起来。我恍然地坐起身，目光穿过开敞着的房门，落在正厅的黑幔白纱上，是了，他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太多的气息，他的气息回荡在这里，仿佛他随时都会回来。冲杯冷咖啡，我一饮而尽。有他在的时候我从不喝这种东西，只喝酸奶或者纯果汁，可现在，我需要它来改善我靡顿的精神。有时候我还会喝点酒，醉里才能看见他，一如梦里。 　　　　我总是一遍又一遍怨自己的任性，如果不是我，乔伊不会死，肯定不会的。那天是我生日，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乔伊出差归来，他总能带回惊喜，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我翘首以盼，他今天应该会准时回来才对，他怎么可能忘记我的生日呢。钟声敲响十下的时候，我坐不住了，刚想拨电话，门打开，乔伊回来了，我的，帅帅的乔伊，一身白西装，挺拔而俊逸，拖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箱。我压抑着心中的期待，也许先是一个拥抱？一个长吻？然后，是温馨的烛光晚宴和出人意料的礼物。可乔伊只是看了看我，他说：“我先去洗个澡，帮我准备些吃的好么？我饿了。”转身就走了。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所有的期待顷刻崩塌了，我的乔伊，曾经那么爱我的乔伊，现在，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我疯狂地推开门哭着跑下楼去。马路上车流汹涌，我慌乱地闪躲着，刺耳的喇叭声刹车声让我的心灵和耳膜都经受着巨大的刺激。最后的记忆是鲜红的，我听见一个声音大声喊我的名字“锦屏！”之后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猛然甩开，跌坐街边，乔伊的血从车轮下汩汩而出，白色的西装已经血迹斑斑，我立时昏了过去。 　　　　回到家的情景更让我痛不欲生，卧室里，乔伊摆放好了漂亮的蛋糕和玫瑰，蛋糕上是可爱的卡通人，举着小小卡片“我的甜心锦屏生日快乐”。我简直要崩溃，这才是我的乔伊，我凭什么发脾气，凭什么不相信他爱我，就因为，他只为了给我一个惊喜？ 　　　　医院里，唐尼和薇薇来看我，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安慰。我只是淡淡的笑，我没事。内心的伤口我用一片绚丽的纱遮住，哪怕还是流血，已无人看得到。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甜蜜幸福的时候是，现在，他留下的痛，我仍要一个人体会，这已是他能够留给我的最后所有。 　　　　想起这一切，我仍叹息，醒着的时候无论心里多么难过我都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干涸。小狗阿不跑过来，准确地跳上沙发扶手，舔舔我的额角。 　　　　那天从火葬场回来，唐尼她们陪我上楼，走到门口却险些踩到一团白白的东西。仔细看去，那是一只小狗，小小的身体，毛绒绒的，白色的毛，只是有许多污迹，乌黑的眼睛悲伤地看着我。对视许久，我把它抱起来，它没有挣扎。孤单的流浪狗，孤单的我。我把它抱回了家。 　　　　“阿不。”我叫它，它没有理我。“阿不，我们要一起生活了，就我们俩。”心头一酸，就像被什么狠狠地捶了一下，新婚当夜，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锦屏，我们要一起生活了，就我们俩。阿不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门角，不叫也不动，就像一个月前我得知他离开的消息之后不食不睡的样子。夏日的傍晚，我给阿不洗了个澡，它老实得出奇，不挣扎也不出声。吃饭的时候，我在桌上摆了三副碗筷，我的，阿不的，还有他。阿不吃得很少，黑眼睛还是充满着哀伤，一点点鸡肝，一小片火腿。 　　　　在我的床头给阿不用篮子作了个小窝，铺着我心爱的浴巾。客厅里，我亲吻他静止的微笑，道晚安。抱起阿不，走吧阿不，我们去睡了。 　　　　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我睡不着，就这样失眠着，每个夜，只有下午可以稍稍小睡，还总是梦见他。阿不睡梦中挪动着身体，嗓子里发出极轻的咕噜噜的声音。起初唐尼她们极力劝我搬出去，她们觉得这房子会让我伤心并且恐惧，天知道我多么多么地盼着他真的有鬼魂，鬼魂真的会回来，我怎么会怕他，我只是，想他。 　　　　邻家的时钟每个小时都忠实地敲击着，十一下，十二下，一下，两下，两点钟了。我坐起身，人说两点钟的时候照镜子可以见到心里最想见的已经离去的人，我经常在这个时刻揽镜自顾，镜中却只有我苍白的脸和含泪的眼睛。今夜，我仍旧什么都没有遇见，却惊奇的发现，阿不不见了，小窝里空空的！ 　　　　“阿不！”我轻声呼唤着，为了不影响邻居的休息我不敢大声。没有动静，我蹑手蹑脚地到处寻找，厨房没有，卫生间也没有，阳台上、杂物间都没有，一回身，发现卧室的门微微欠了个小缝。自从他不在了，我住进了客房，双人床的落寞让我心痛得无法入睡。卧室就从来没有人进去了。 　　　　推开门，黑暗中两点烁烁的光和我对视着，是阿不，他蹲坐在乔伊睡过的位置上，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我俯在床边把阿不抱在怀里“噢，阿不，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睡，好么。”眼泪滴落在手背上，两滴，又两滴。黑暗中，阿不的眼中晶晶发亮，它也哭了。 　　 　　　　阿不陪我已经一个多月了，它很懂事，甚至可以说是通人性。我喜欢玫瑰花味道的浴皂，那天放满了一缸热水，我去拿浴巾，回来，阿不蹲在浴缸边，正用小爪子把盒子里的皂片拨下水，还用小爪子试了试水温，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想起了乔伊，每次我要浸浴他总是细心地试了水温并且洒好皂片。洗好玫瑰浴，阿不已经叼来拖鞋，我坐在沙发上擦着一头湿发，它就蹲在沙发扶手上，轻轻衔着梳子，翘翘的小鼻子一吸一吸嗅着我的头发。阿不总会让我想起乔伊，乔伊也是这样坐在扶手上从背后环住我，把脸埋进我的湿发，“锦屏，你好香！”他的轻吻落在我雪白的颈子上。阿不七点钟的时候会自己用小爪子点开电视目不转睛地看新闻，直到焦点访谈结束才颠颠地跑去喝水。阿不喜欢喝咖啡，这是我偶然发现的，而且它和乔伊有一样的爱好——冰卡布奇诺。后来每次我想念乔伊，就给我和阿不各准备一份冰卡布奇诺，任回忆流淌，默默哀伤。阿不居然吃芥末，这也是乔伊喜欢吃的，一只小狗不畏芥末的刺激味道，这很奇怪。阿不每天六点半钟起床，跳到我枕边舔我的脸，像每天乔伊唤我起床的轻吻，我刚刚迷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乔伊！”我大喊，醒来，只有阿不小小的身体蜷在眼前。有些时候我会抱着阿不久久地看着乔伊的黑白照片，落泪，我的，还有阿不的，每到这个时候，阿不也显得异常哀伤。 　　　　我在这样的生活里，消磨着，怀念着，没有什么不对。 　　　　可事情还是有些改变了。 　　　　那是唐尼和薇薇来看我，阿不很绅士地帮她们拿拖鞋，俨然是家里的主人。唐尼的，是那双绣了蝴蝶的竹板拖，薇薇因为畏寒是那双大头的维尼厚底拖，阿不竟然第一次就选对了。我们三个人都愕然，再看阿不，黑漆漆的眼睛满是温情。我讲阿不的生活习惯，讲阿不就像乔伊一样细心，还有很多乔伊一样的生活习惯，薇薇瞪大了眼睛，“锦屏，不是，不是乔伊变的吧？”她有些变声了的语气让我和唐尼一激灵。“胡说！”唐尼斥责地给了薇薇一个暗示，估计是怕吓坏我。可薇薇并不领情“难道不像么？”她的大眼睛瞪得更大“它的毛色就和乔伊的白西装一模一样，乔伊殡葬典礼刚结束它就出现了，锦屏这房子在三楼，它怎么不蹲在一楼门口呢，要爬这么高。”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开始有了恐惧的味道“现在还出了这么多像乔伊的地方，会不会，是乔伊的魂附在它身上啦” 　　　　“行了，行了，你肯定是鬼故事看多了，光天化日哪有这样的事！”唐尼打断她，可声音虚虚的，明显底气不足。 　　　　“如果真的是乔伊，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叹息，乔伊那么爱我，他一定是不放心我才会回来。 　　　　“不一样，不一样啊”薇薇低声嚷着，好像怕被厅堂里玩耍的阿不听到“乔伊是因为你死的，你不怕他回来找你索命么？！”唐尼被她一刺激，不再反驳。 　　　　我黯然，却也坦然“如果不是我，乔伊的确不会死，我的人，是他的，我的命，也是他的，我活着，是因为乔伊救了我，他不让我死，如果他现在反悔了，我宁愿随他去。” 　　　　唐尼和薇薇走了，她们又一次劝我离开这里，我没有同意，她们只好走了。 　　　　我送走她们，依在门上望着沙发上舔着爪子的阿不，阿不，你真的，是乔伊么？你真的是回来陪我的么？泪水沿双颊滑落，我的乔伊，如果是你，我该快乐还是悲伤？ 　　 　　　　我并不怕有什么鬼魂，尤其是乔伊。但是自从听了薇薇的论断之后，我真的觉得阿不，简直就是乔伊的翻版。洗澡的时候它自己伸了爪子去够架子上的男士浴露，用我的粉红浴巾给它擦它会挣扎，换成蓝的就不会。还有一次餐厅的墙画掉了个钉子，我却找不到手锤，这些都是乔伊的事情，“手锤放在哪里呢”我只嘟囔一句，阿不竟似通灵一般扯了我的裙摆拉到卫生间，窜到手盆下的柜门前狂叫，打开门，手锤静静地在里面。每到这时候，我总会流泪，抱紧阿不，就像抱紧自己悔恨不已的心灵。 　　　　终于，我病了。对乔伊的思念和对阿不说不清的怜惜让我的心时刻煎熬，临近乔伊忌日的一天，我病了。发烧的夜，浑身滚烫，烧得火炭一样，内心却极度冰冷，直打哆嗦，我想抓床被子来盖，却没有一点力气。昏乱中摸起手机，好容易找到唐尼的电话，刚拨一下，手一软，手机掉在地板上，断了。我的嘴唇干涸，嗓子也仿佛就要开裂，昏昏沉沉中，仿佛看见乔伊焦急的眼神，“水… …乔伊，水… …”。一滴清水甘露一般润泽了我的嘴唇，有点淡淡的咸味，我急忙舔舔，又一滴，终于，有好多水珠儿，我吸吮，舔噬，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唐尼和薇薇的脸上都是关心和焦急。“你可算醒了，谢天谢地！”薇薇夸张地抚着胸脯。“你们送我来的？”我挣扎着想要起来“阿不呢？它怎么样？”我看到她俩对视了一眼“锦屏，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们真的觉得，它就是乔伊！”唐尼扶我坐起。“是啊！那天半夜，是它给唐尼打了电话！”薇薇小心翼翼地说。 　　　　阿不？打电话？我根本不相信“那它跟你说什么了？”我看向唐尼。 　　　　“它狂叫，在半夜接到你的电话，只有它狂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我和薇薇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两点钟，门开着，肯定也是它，它浑身是水，见到我俩就拼命地往里拽，那时候你已经昏迷了。”唐尼脸色很严肃，根本不是说笑。 　　　　阿不会打电话，会开门？它还会什么呢？ 　　　　薇薇看我沉思，接着说，“你在医院已经住了三天，这三天我们俩，呃，我们俩只能帮你照顾它，根据我们的怀疑，我俩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做了个实验。”她瞥一眼唐尼，我知道肯定是唐尼的主意，薇薇向来胆小，很少做主。 　　　　“你们对阿不做什么了？”我心一沉。 　　　　“不是什么坏事！”薇薇赶紧澄清“我们只是，只是没征得你的同意，拿了你家一些乔伊用过的东西，和一些其他东西混在一起，阿不，阿不它能准确地把乔伊的东西挑出来！一件都没有错！” 　　　　我们三个人对视着，许久，谁都没有说话。阿不，真的是乔伊？看样子，是真的了。 　　　　　　从医院回到家，正巧是我的生日，乔伊的忌日。 　　　　唐尼和薇薇帮我收拾东西，无论我怎么坚持她们都不同意我再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想，我的生活应该做个结束了。 　　　　阿不哀伤地蹲在墙角看她俩把我的衣服和日用品装了两个大包，我独自站在厅中，面对着乔伊微笑着的脸。乔伊，我要离开了，如果阿不真的是你，我真的不希望你这样陪着我，你应该进入你的轮回，寻找你的新生。原谅我狠心离去，也许，我们还有来生，可你这样存在，我们如何相亲相爱？阿不我会细心照看，但是，请你的灵魂离开，让它作它自己吧。我焚了香，虔诚拜过，又深深地吻了乔伊的笑脸。 　　　　这时候，门铃响了，唐尼打开门，门外，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士，好看的脸庞，清爽的装扮。“您好，请问，这里是乔伊先生的家么？” 　　　　“呃，是的。” 　　　　“那么请问乔伊先生在家么？” 　　　　我赶紧走过去“您好，这位先生，非常抱歉，乔伊他，他已经去世了。” 　　　　“噢，是我很抱歉。”来人作了个对不起的手势“那您您就是乔太太吧？” 　　　　“我是，您一定不常和乔伊联系，到今天，他已经离开整整一年了。” 　　　　“这个… …那冒昧地问一句，今天是您的生日？” 　　　　他的问话吓了我一跳“您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他深施一礼。“乔太太，我对您家里的不幸深表同情，你家里一定有一只小小的白狗吧？我是宠物研究社的回访员，今天是小克到客户家整一年的日子，我是来做客户回访的。却不想您家里有这样的变故。” 　　　　我一阵眩晕，唐尼和薇薇张大了嘴巴. 　　 　　　　静谧的夜，我靠在沙发上，怀抱着乔伊的大照片，一口一口地喝着冰卡布奇诺，泪水大滴落在阿不身上，小小的它安静地蜷在我膝头，安然入睡。 　　　　下午那个回访员的述说让我沉寂了一年的痛更加的浓烈，不可自抑。 　　　　那是前年的一天，乔伊想在我第二年的生日给我个大的惊喜，他从报纸上看到宠物研究社的广告，他们新近培养了一批格外聪明的宠物，并且都是身量娇小的可爱型，客户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培养它们，短期内就可以通过条件反射养成很有特点的个性宠物。乔伊觉得自己总是出差，我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伙伴，忙去认养了一只，这就是小克，也就是我的阿不。他每天带它一起上班，出差，除了回家他们形影不离，他教给阿不适应他的所有习惯，大吃芥末，喝冰卡布奇诺，用蓝色浴巾，男士浴露，放洗澡水，试水温、撒皂片，送梳子，根据照片对应拖鞋，等等等等。他还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带它回来，指给它手锤、防火器这些我平时不注意的东西的位置。甚至，他用了一款和我手机同型号的手机教给它在拨号键上连按两下，以防家里有什么意外的时候他不在家也能得到通知，而那个时候，我拨号键的第一个号码永远都是乔伊。聪明的阿不在研究社还接受了应急教育，再加上乔伊的精心调教，它就和一个勇敢的绅士一样等待着我的接纳。那天，乔伊领它回到家，为了给我惊喜，他独自在卧室里摆好蛋糕和玫瑰，正准备开门放阿不进来听我惊喜的尖叫，我已经冲了出去。 　　　　再往后的事情，我不忍回忆。刹车、尖叫、混乱，乔伊的鲜血，乔伊温热的掌心，乔伊喊我名字的声音，阿不蜷曲在门外等我的样子。 　　　　我知道病中的水滴，是阿不推翻了凉水杯沾满身上送到我嘴边的，知道那夜它电话报警给唐尼不过是因为我已经拨过了唐尼的号码，它连拨两次自然接通了。阿不，不是乔伊！ 　　　　乔伊，让我亲亲你，曾经那么希望你能回来，现在，却只希望你能快乐地走向新生。 　　　　我的泪沾上乔伊的微笑的脸庞，阿不醒来，温润的小舌头舔去我脸上的泪水，嗓子里低低呜咽，我抱紧它，哭着，竟第一次，在夜里，睡着了。 　　 　　　　我们承诺的是永久永久，我们选择的是停留停留，亲爱的，你却独自偷偷开溜，听着，亲一下，我才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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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6/11/18 7: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