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幸福都是完美无缺的,而所有的痛楚都在光明的阴影里。快乐的我们,丝毫没有察觉到灾难就藏在我们幸福的背后,它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刻来临。
2001年11月初,刚过完9岁(虚岁)生日的儿子,连续一周夜晚入睡后不久便翻来覆去,甚至从睡梦中哭醒过来。第二天,带着疲惫的身子去上学,眼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庞,我们心疼地带着儿子去市儿科医院专家门诊就诊。一个多月的时间,经过脑电流图、睡眠脑电图、CT、五官科及中医等一系列的诊断检查和治疗,一切毫无结果。终于有一天,儿子在做功课无意间抬头看我时,我顿时惊呆了,他的左眼突然出现斜视症状。2001年12月21日,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着孩子来到了华山医院疑难门诊,于12月25日晚做了进一步的磁共振检查。诊断结果:脑瘤(三叉神经纤维瘤),必须手术。我顿感天崩地裂:“脑瘤?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我们的孩子健康伶俐,不可能生什么瘤!我不相信!他才8岁呀! 悦新真的是脑瘤,来得那么突然,很久才发现我们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2002年1月8日,我们编造了一场所谓善意的谎言,带着我们的孩子住进了“宾馆”里的华山医院。手术前的家属签名,医生明确地说,即使手术成功,眼睛也不可能恢复。想着孩子欢笑的脸,我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也清楚地知道,手术对一个才8岁的孩子来讲太痛苦,太可怕了,如果再留下后遗症,如果他懂事以后,他的痛苦也是不可想象的。他将饱受身体的摧残还要面对多少好奇的目光呀!孩子,原谅爸爸妈妈吧!我们是无奈的。 在送悦新进手术室的途中,我紧握着他的小手,抚摸着他的小脸。 他被推进了手术室,他幼小的身躯躺在大大的床上,显得那么单薄和可怜。我望着手术室的门徐徐关上,牵住我母亲的手——我唯一能抓住的手,直奔向静安寺。我向上天默默祈祷:“儿子,你一定要坚强,你一定要活着出来,你的背后不仅有父母的期待,更有那么多亲戚朋友的希望,你的精彩生活才刚刚开始。菩萨保佑我的悦新安然无恙吧!......” 那里有全国最出色的脑外科专家,经验丰富。在孙教授的主刀下,在全体医务人员的精心护理下,经过7个多小时焦急地等待,手术车推了出来。原来的我是脆弱的,每次带孩子体检打针,我总是不敢过去,我躲到远远处,我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我的孩子从来不发出任何使妈妈心碎的叫喊声。而此刻的我,必须支撑着身体,必须站起来,我是母亲,是孩子的最爱。 他的麻药还在起着作用,他很安静,就像生活中的他无时无刻地保持着一种坚强,惟恐他妈妈伤心。多懂事,多善良的孩子啊! 手术后的一段日子,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他的眼睛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在他脸上仍看到一丝丝笑容,仍找到孩子应有的那份天真。尽管医生反复安慰我们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而可怕的阴影时刻笼罩着我们的心。真的,接连出现了2002年3月18日第二次,2002年6月24日第三次手术,我的孩子,他太坚强了,又太脆弱了。 第四次出现的症状越发严重,除两眼逐渐斜视外,不断呕吐,甚至颈部摆动受到严重的干扰,已无法再进行手术了。他的生命刚开始,难道就要结束了吗?在茫茫人海中,我们不能左右命运之舟。在他病的日子里,我们去了南京,又去了湖南,用了很多偏方给他治病,我们知道我们很愚昧,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但是一切都没有用。我在颤抖着,我们真的要崩溃了。日子一天天地过,我们还抱着一丝幻想和希望,也许这一切都是梦幻。我们每天一觉醒来就是看看孩子的面庞,如果他显得平静,如果他向我们微笑,如果他清脆地喊我妈妈,如果他多吃了几口饭菜,我们就会轻松些。我时常握住他的小手,拥着他的身体,多么希望能把他所有的痛苦都吸附到我的身上。我的孩子从不向我诉说他的苦痛,他仍然以宽容的心胸,接受最不宽容的病魔的鞭打,默默地,毫无怨尤,绝不抗议地接受这一切。但我深知,他的苦痛包含了多少不能忍受的折磨,我的孩子毕竟才8岁啊!我曾反复地尝试过眼睛斜视的感觉,想看看悦新可能看到的世界,也反复地尝试过颈部不能灵活摆动的感觉,当我看到,感觉到后,我感到很悲哀,难以想下去。他躺在床上,是那么地孤独,无奈,窗外传来的欢笑声更加显得他的渺小。我很心疼,他时常用那双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的信任和渴望让我悲伤。“妈妈呀,妈妈呀!……”那个声音是那样的凄凉和无助,又是那样的震撼!儿子要走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他要离开我的征兆。他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不停地喊:“妈妈,爸爸,左边翻身,右边翻身......” “妈妈,我怎么碰不到你呀?” 谁能救救我的孩子啊!我对天,天不应,对地,地不理。死亡像一把利剑时刻悬在头顶,有几个人能潇洒面对呢?况且他还是个孩子。 我们再次把孩子送进了华山医院,从此让他走上天堂的不归途。我一次次地看着我的孩子,看着即将离我而去的孩子,只有整天以泪相许。我默默祈祷:菩萨保佑我的孩子。默默乞求孩子别离开我们。没有回天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离我们而去……在悦新的病房里,亲人们无奈的哭声在回荡。孩子走了,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我们永远记得那一天:2002年10月29日5时38分。 但我仍感谢上苍,他临走前仍看得见我,他仍知道他的妈妈紧紧地握着他的小手永远地会在他身边。他临走的时候,所有的最亲近的亲人都在他身旁。 我们不能容忍他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泥土里孤单地睡去,我们怕他冷,怕他淋雨受寒……现在我的孩子座落在福寿园人文纪念馆恒山厅,我们依然能和他零距离相见,仿佛所有的幸福和悲伤都在这里搁了浅。我们俩会时常地去看他,让他时刻感到父母的呵护和体温。 我的幸福,好似流沙,永远稍纵即逝,抓不住,从手心滑过,悄无声息…… 我,无欲无求,仿佛死灰,燃不起希望的火焰。我的火种在哪里?是尘封在记忆里吗?我突然感到很悲伤,但是明天的我,到底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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