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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回忆鲁迅先生的文章,印象最深的是他“熬夜”的习惯。许广平先生曾说,半夜里她睁开眼,总会看见灯亮着,那高高大大的影子印在窗子上,一直到天色微明。
鲁迅先生自己的文字里也提到过:“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黑夜,在日下和在灯前,常常显得两样。夜里造化所织就的幽实的天衣,普覆着一切人,使他们温暖、安心,不知不觉的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以上,赤条条在这无边无限的黑絮似的大块里。”真正爱熬夜的人才写得出这样深切形象的体会。于是我就经常想,那个倔老头儿半夜不睡,都想了些啥? 也许是在想多年来他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年轻的,年老的,新朋,旧友,求学时的老师,新文化运动中的干将。想起脂粉气颇重、喜欢鸳鸯蝴蝶派的刘半农,虽然风流倜傥不改,却也憨实可爱,嬉笑调侃地跟钱玄同一唱一和,把“桐城谬种”们糟蹋得愁眉苦脸、欲哭无泪。而这样真性情的一个人,年纪轻轻的,死了。也想到那个夹着大皮包走来走去、油肥又爱唠叨的钱玄同,曾经用“金马桶”、“泥美人”骂那些死守传统的老朽们,干劲儿多足,可没用多久,也情绪低落下去,忙着奔走于各大高校之间上课教书,钻进故纸堆里当起了“疑古派”。傅斯年,响当当的“傅大炮”,学生领袖当得多地道,那么多人跟着他身后言听计从,连胡适来讲课,人们都要听他的意见之后才敢下评论。五四运动的时候他以学生会领袖的身份扛着大旗走在队伍最前面,可结果呢,警察一出现,他见势不妙,转身就溜了。后来的故事就不用说了,他一心做学问,挣来了“学阀”的美称。 ...... 那么多昔日的朋友,包括自己的亲兄弟,他都决裂了,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呢?或许,在黑暗之中,他在整理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博弈论”。怎样勇敢地面对未知的世界而又不至忘记过去的苦难,怎样让学生们对国家的关注得以表达又不让学生受到伤害,怎样向黑暗势力挑战而又不做无谓的牺牲。这些关系错综复杂、极其微妙,每走一步,都有牵扯,所以要尽可能地考虑周详。娜拉出走是进步的,但出走之后该怎么办?改革也好,革命也罢,破坏的工作总是容易的,但在破坏之前是否该计划一下重建的工作?免得“改革一两,反动十斤”。这个“博弈论”在他的小说《伤逝》中最为鲜明。 逝者如斯,先生已去,再怎么想,我也无法准确猜出他都想了些什么。想必不是绍兴的小吃、北京的糕点。 也许,某个晚上,我们可以试着去体会体会:关了电视不去看什么穿大花裤衩子的综艺主持人或着低腰裤露屁股沟的美媚;扔开儿女情长的言情小说撇开精致的美人版时尚杂志;不去想聊天室套狼手册或聪明女人驯夫术;也不开电脑不看joke版的成人笑话或灌水区的搞笑图片。就在黑暗的屋子里静静坐上几分钟体会一下“跟痛苦捣蛋的滋味”,或许比读一百遍钱里群分析鲁迅的论文都管用。 当然,我想,现在这么自虐的人少而又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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