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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5.1山体滑坡----遇难者纪念馆
自然灾害遇难者园区

一栋楼的垮塌与一个城镇的成长 "武隆滑坡"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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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栋楼的垮塌与一个城镇的成长 "武隆滑坡"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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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6月8日14:36 南方网-南方周末
  
  
    在城镇发展进程中,地质灾害就像悬在人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武
  
  隆事故告诉我们,在处理环境与发展的矛盾时,对自然灾难的警惕和预见有多重
  
  要,忽视它的代价有多高昂。
  
    被灾难改变的命运
  
    5月10日上午10时,一支绵延数百米的送葬队伍从重庆市武隆县县城向
  
  城外走去,队伍中的四幅遗像赫然醒目,街道两旁的老百姓无不动容。
  
    这是在武隆“5·1”滑坡垮楼惨剧中遇难的住户黄勇一家四口人,在那次
  
  事件中他们家共有10人遇难,另外6人已先行入葬。
  
    一副挽联写道:“岳父母一家十口顷刻逝,子媳女满门族戚泪悲伤”。
  
    5月1日是黄家大团聚的日子。黄勇的父亲黄福金高兴地看着一大家子14
  
  人聚在一起,只是女婿付国亮一家3口不久就先行离开。
  
    晚上8时20分,一阵石头滚落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万多立方米的土石从房
  
  屋背后的山崖上滑落而下,顷刻间压垮了9层高的楼房,压住了楼内正在为节日
  
  干杯的人们。
  
    晚上10时,付国亮在现场听到凄凉的哭声,看见推土机,他心里最后一丝
  
  希望消失得一干二净。
  
    刘开奉住在这栋楼的6楼,事发时他和妻子恰好不在现场,13岁的女儿和
  
  8岁的儿子被留在了屋里。
  
    他说:“听说垮楼了,我就直往那里赶。平时灯光点点的一栋楼,现在却漆
  
  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刘开奉冲进废墟里,大声喊着两个小孩的名字,他总觉得废墟里还存在万分
  
  之一的希望。后来他站在一旁,盯着救援队现场抢救。这一站,从当晚一直站到
  
  了第二天中午,“我就想见到我的娃儿。”刘开奉说。数十个小时后,孩子终于
  
  在废墟里被发现了,他们的身体已经冰凉。
  
    官方确认,这次事故是滑坡性质的地质灾害,最后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尸体
  
  达79具。
  
    一栋楼的建成
  
    据了解,被滑坡掩埋的楼房由当地个体开发商李强兴建,楼房属砖混结构,
  
  建筑面积4700平方米,底楼为门面,共有13间,常住人口为90人左右。
  
    据住户李建川的父亲介绍,楼房用地原来是属于他们村的,1997年被李
  
  强征用建房。打地基时李强使用了炸药,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很响的爆炸声。
  
    紧挨着现场的一栋楼的业主说,这里的山是泥质的,又陡又不结实,他们建
  
  房时根本不敢用炸药,只有用手挖。
  
    李强的工程动工后很不顺利,李建川的父亲说,这中间发生了三次滑坡。山
  
  上滚下的石头甚至把街对面一栋楼的铁门砸坏了。
  
    李强不得已停止了工程。但到了1999年,工程又重新开张。
  
    据曾为李强干活的戴圆海说,此时又出现了滑坡,1000多立方米的山石
  
  滚下来,把好几块预制板砸断了,刚建起的墙被击穿。但李强决定把工程继续下
  
  去。
  
    戴圆海当时为李强的工程修“挡土墙”(四川话叫作“堡坎”,即在山体坡
  
  面用石头、水泥垒一道墙,起防滑加固的作用),他说,“堡坎”如何建都是按
  
  照李强说的办,最后建成的高度是26米多,其中5米以下的墙体有1·5米厚
  
  ,20米以上就只有0·6米厚。
  
    戴圆海说:“我当时觉得60公分太薄了,不牢固,就提出这不行。李强对
  
  我说,做多了没用。”
  
    戴圆海说,当初“堡坎”没建到顶,砌“堡坎”要花一大笔钱,老板让建低
  
  一些、薄一些,花钱当然也就少一些,况且“堡坎”建成什么样也没人去过问。
  
    就这样,工程在2000年竣工了,并完成了应该履行的手续。
  
    一些住户逐渐搬了进去,有一部分人并不是真心要住,毕竟楼房背靠的山崖
  
  太高太陡,比如陈方怀就把房子租了出去。
  
    今年4月租房的人走后,陈方怀想把房间装修一下,这时他发现屋后的“堡
  
  坎”裂缝了。
  
    李强也发现了,他找来人修补。陈方怀问他有没有事,李强说没什么大问题
  
  。陈方怀又问:“山上修排水沟了吗?”李强说:“没有,不会有问题的。”
  
    出事的前一天,刘开奉发现有几十厘米见方的石块从山上往下滚。
  
    翌日晚上8时20分惨剧就发生了。
  
    事后,中国科学院成都山地与环境研究所的几位研究人员赶到“5·1”滑
  
  坡现场进行了考察,王成华研究员告诉记者,武隆的滑坡垮楼事件“是一次突发
  
  的自然事故,其中也有人为因素”。他指出,造成事故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出事楼房后的山体岩石是泥质、钙质砂岩,经过强烈风化作用后,已
  
  呈碎块状。出事前下了雨,是诱发岩崩的外因之一。
  
    第二,楼房背靠陡坡,面临国道,修公路时坡体已经被挖成约60度,建房
  
  子时又被挖到了70多度,这样的坡度很容易发生滑坡,不应该建筑房屋。另外
  
  ,设计时就应当规定,施工中不许放炮。
  
    第三,楼房后的挡土墙厚度不够,形状也不合理,不能有效抵抗滑坡,只能
  
  遏制岩石风化。业主恐怕没有想到应该作抗滑设计,或者是想到了也拿不出钱。
  
  成都山地所曾为四川泸州一个小型滑坡体设计了护壁,工程造价就在200万元
  
  以上。
  
    第四,业主和住户事先都觉得有滑坡的危险,但不知道滑坡究竟会不会发生
  
  ,这说明他们缺乏必要的防灾减灾知识。
  
    根据王成华研究员的分析,武隆的灾难有自然因素,但也有在房屋选址、施
  
  工手段、抗滑设计上的不足。
  
    生活在“雷区”
  
    “5·1”惨剧发生后,武隆对县内的地质灾害情况进行了紧急排查,发现
  
  三处隐患,其中包括位于江北新区西段下渡口的一座商住楼。
  
    这栋楼也是由个人集资修建,“老板”是张韬。5月8日,武隆县有关部门
  
  给该楼住户发出《紧急通知》,要求住户马上搬出。
  
    5月10日,高明政一家正收拾东西,他说自己是准备搬离的第一家,
  
    别人正在犹豫————搬还是不搬?这些房子都是各家花了几万元钱集资建
  
  的,要搬的话,又到哪里去住呢?
  
    高明政一家六口人,不得已在外租了一套房子,他们说:“我们还是担心出
  
  事,但是总在外租房也不是办法啊。”
  
    他们告诉记者,房子背后的山上曾经往下滚石头,房前下渡口靠江的斜坡整
  
  体往下滑,“住了五六年了,我们一直不敢装修,怕出事。”
  
    他们很无奈地说,自己成了吉普赛人了,不知以后怎么办。
  
    在武隆有名的滑坡地段俞家坝,记者还碰到了一户姓王的人家。
  
    他们住在半山腰,三年前在老屋旁搭建了两间新房,刚住了两个月就发现新
  
  房处在滑坡断裂线上,墙壁和天花板慢慢裂开了缝。他们不敢住了,如今两间房
  
  都空着,堆着杂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垮。
  
    王大妈空着的两间新房旁边是一个猪圈,猪圈变形错了半块砖出来,摇摇欲
  
  坠,里面的两头猪还在安然地吃睡,它们似乎感觉不到头上危机四伏。
  
    王大妈告诉记者,他们在这里住了好多年,滑坡这么严重是最近三四年的事
  
  ,她说:“自从山下修了马路,建了那么多房子后,我们这儿的滑坡就越来越明
  
  显了。”
  
    她告诉记者,他们房前的院子每年都往下陷几厘米到十几厘米,往下陷一点
  
  ,他们就用沙石填一点,把院子填平。他们隔壁那家的变形更厉害,院子里一道
  
  宽约十厘米的裂缝让人不安,据说这个斜坡上的院子已经垮了两次,主人后来又
  
  用石头把它垒了起来。
  
    这里的人们就用这种修修补补的方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和滑坡相“抗争”
  
  ,但是滑坡照此速度进行下去,势必会危及住处。王大妈说,她也担心,像生活
  
  在“雷区”一样,但想搬走也不容易,“没钱,能搬到哪里去呢?”
  
    武隆的“两难”境地
  
    武隆大规模在江北修路建房是在90年代中期以后,规划是要把这里开发建
  
  设成一个城镇的新区。
  
    武隆是典型的“山城”,像三峡库区的许多县城一样,都是沿山顺江而建。
  
  10年前,武隆县城主要集中在乌江南岸,这里被称为老县城,路老,房也老。
  
  1993年前后,武隆县作出了开发江北新区的规划。
  
    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一条宽阔平整的马路出现在江北,马路两旁矗立着一幢
  
  幢新建的楼房。李强的那栋楼就是在这期间修建的。
  
    当地人说:“五年前,武隆到处是崎岖的山路,狭窄的街道,破旧的房屋,
  
  给我留下了贫困落后闭塞的印象;看现在的武隆,一条条新建的大道笔直干净,
  
  一幢幢崭新的楼宇富丽堂皇,整个县城依山傍水,清新秀丽……”
  
    变化是有目共睹的。外地人来做生意,而被征地的农民搬进了楼房,过起了
  
  城镇生活。这种变化被人称为“城市化进程”。
  
    然而兴奋的人们几乎没想到武隆的另一个方面。按县国土局一位负责人的说
  
  法,“从某种角度说,武隆几乎整个县城都处在滑坡体上。”
  
    一个调查表明,武隆全县有潜在危险的大小滑坡、泥石流、崩塌危岩等50
  
  4处,滑体总量达7200万立方米,直接威胁着13000人的生命和价值5
  
  5579万元的财产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武隆的城市化进程就像在爬“地雷阵”,修路建房必须小心
  
  翼翼。当初在建设新区的过程中,政府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便出台了一系
  
  列优惠政策,鼓励社会和个人出资建房,为了让新区“像模像样",还规定了主
  
  干道两旁的楼房不得低于×层。
  
    李强的楼房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修建起来的,它所在的仙女路的两侧由个人
  
  集资兴建的商住两用房比比皆是。作为个人行为,他们一般是不会去考虑一个地
  
  方的地质条件是否适合建房、房屋的防滑设计应该达到什么标准,除非有有力的
  
  监管和规范。
  
    “本来根据国家有关法令,建筑工程动工前必须要有地质勘察报告,”武隆
  
  县有关部门负责人介绍,“但政府部门对这一项要求并不很严。”
  
    当地人讲,武隆县本地没有地质勘探队伍,需要从外面请,同时地质勘察的
  
  费用也很高。这样算下来,作一个地质勘察报告要花几万元甚至十几万元。而在
  
  武隆,一个工程也就五六十万、七八十万,很少超过两百万的,如果还要支付七
  
  八万、十几万的勘探费,很多人就会承受不起。这样的话,一些工程就没人愿意
  
  做了,武隆的发展变化也就不会这么快了。
  
    在这里,实际上反映了一个城镇在成长过程中的态度:要效率,还是要规范
  
  。在武隆,人们普遍认为建房不经过地质勘察是“是很平常的事”,因为“这么
  
  多年了,还不是一样地过”。这种思想,实际上与武隆长期以来以“县城”甚至
  
  是“集镇”的形态存在有关。
  
    从某种意义上说,武隆过去只是一个农村的地域中心,离“城市”的概念相
  
  差很远,按照建委一位同志的说法,县城里建房没有“统建”,大都是各单位和
  
  个人履行一定手续后自行修建。
  
    这明显带有农村自修自建、缺乏监管的痕迹。由于城镇规模小,对地质层影
  
  响不大,没出什么问题,在大家意识里地质勘察并不十分必要。
  
    但是随着城镇的成长,这种初级的城镇管理方式和行为观念显然不适应要求
  
  了。有人指出,“5·1”滑坡垮楼事件,从某种意义上反映了旧的“县城观念
  
  ”和城市化进程之间的矛盾。在出事那栋楼的修建过程中,李强很“自主”地挖
  
  坡脚、用炸药、建“堡坎”,自己组建班子进行修建,像以前一样缺乏有效的监
  
  管,结果出事了。
  
    值得反省的规划思路
  
    “发生在武隆的惨剧,值得反省,”中科院成都山地所所长崔鹏研究员指出
  
  ,“西部中小城镇面临新的发展机遇,但西部许多城镇处于起伏不平、灾害频发
  
  的山区,近年来,诱发潜在山地灾害的人为活动不断增加,如果人们对防灾减灾
  
  再不给以足够的重视,必然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山坳上的城镇”怎么办?实际上在整个三峡库区,地质灾害一直都是困扰
  
  城镇发展的一个普遍问题。
  
    三峡工程上马后,库区沿线的县城大多面临迁建的问题,这既给当地的发展
  
  带来了机遇,同时也让他们面临严峻的挑战。
  
    这些地方目前面临着“双重难题”,一方面“老天爷”给他们的可用土地实
  
  在太少,比如巫山,可建筑用地仅为需求量的30·2%,因此一些建筑被迫建
  
  在滑坡体上;另一方面,随着城镇的发展,日益增多的人类活动对地质层的影响
  
  增加,不当的行为有可能使滑坡增多。
  
    环境与发展如何协调?地质灾害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城
  
  镇发展的进程中处理不好将影响未来。
  
    由中国地质环境监测院提供的一份资料表明:“有些地方现在总人口不到1
  
  0万人,而10~15年的县城远期规划规模定为20万,甚至30万人,不仅
  
  没有很好考虑城市发展的支柱产业的可行性,而且根本没有地质环境容量的概念
  
  。”
  
    这种期望值首先导致了对作为城镇骨架的道路系统盲目地追求“宽、平、直
  
  ”,缺少必要的经济技术论证,用平原或大盆地的规划思路来指导峡谷区的工作
  
  ,出现了“60米宽的马路60年不落后”之类的说法和决定。不少地方因此逢
  
  山铲平,遇沟回填,大挖大填,激活了潜在的自然地质灾害。
  
    从目前来看,各地对地质灾害已日益重视,而各地感到最大的困难是资金缺
  
  乏。武隆曾在一个滑坡体上简单地打十几根防滑桩,结果就耗费了二三十万元,
  
  而对滑坡进行全面整治往往要上千万,这对库区各县来说,力不能及。
  
    巴东县地质矿产局局长邓玉平说,众多滑坡等着他们去治理,这让财力有限
  
  的巴东人感到很头疼。例如,在监测手段上,目前就有点“小米加步枪”的味道
  
  ,缺乏监测装备,基本上靠粘贴纸条、鸣锣报警式的原始监测方法。治理“燃眉
  
  之急”————每年变形的黄土坡滑坡,县里都还在苦等,希望上面能尽快拿出
  
  资金。
  
    巫山县国土局谢局长说,目前时间非常紧迫,三峡一旦开始蓄水,很多治理
  
  就晚了。他们呼吁,国家和全社会一起来帮他们渡过难关。
  
    “就像一个人的成长需要很多人的帮助一样,一个城镇的健康成长也需要外
  
  力的推动。”一位武隆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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