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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爱 希 声 ——怀念我的母亲顾光辉 金秋十月,蟹肥菊黄。适逢国庆,举国上下到处洋溢着一派欢乐的景象。然而,十四年前,也就是一九九七年的那个国庆节,我的家却被那巨大的悲怆笼罩了。 四日凌晨,天刚放亮的时候,我亲爱的母亲顾光辉突然一跃成千古。没有预兆,没有遗言,甚至连对家人说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而就在前一天的晚上,我还为母亲备好了这天她爱吃的菜。可谁能料到,仅仅隔了几个小时,当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却已经阴阳两隔。 我怔住了,第一次感到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我知道,也只有我才能知道,己溺己饥的母亲晚年作出这等惊天之举动,那完全是为了爱我。看着母亲安然熟睡的样子,我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干得冒烟的嗓子眼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因为,我实在,实在不忍心惊醒母亲在八十年的人生道路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自己圆的梦。 今年是龙年,也是我的第五个本命年,六十年一个甲子轮回,日历周而复始重复着跟我出生年份一模一样的天干与地支。我静静地坐在记忆的密室里,锁定母亲慈爱的容颜和那一幕幕鲜为人知的往事…… 六十年前,茸城的早春乍暖还寒。由于历史的原因,城内一个世代书香之家风雨飘摇,几度搬迁。而我,正是在那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来到了这个家。当我在母亲的怀中第一次睁开眼睛,尽管屋外阳光明媚,但是家里,阴冷潮湿的斗室仍然黑乎乎的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 不到三年,灭顶之灾再次降临。我的父亲——一位医术精湛的中医师竟因一纸“莫须有”的罪名而身陷囹圄,在那滴水成冰的日子里,被解送去了最最寒冷的北大荒边陲农场。 父亲蒙冤走后,本来还有一息尚存的家断绝了所有的经济来源。羸弱的母亲面临着瘦骨嶙峋的祖母和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断炊的威胁,不得不将刚满十二岁的大女儿和不到八岁的三女儿送给他人当养女,又让十岁的二女儿投亲去了远在郑州的舅父家。而她自己,则在朋友的帮助下,背井离乡到南京去当保姆,以一份极其微薄的收入,为这个家保住了年迈的祖母和我这个最小的女儿。 就这样,一家七口一瞬间分在六地天各一方,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只剩下相依为命的祖孙俩。这一年,我还不满三岁。然而,这样的日子才维持了两年,灾难又接踵而来。风烛残年的祖母再也禁不住那一连串家庭变故的重创,终于忧愤成疾,命丧黄泉。 可是母亲不能回来。因为,此刻的她正是东家家里最需要,也是最适合的帮手。两年前,母亲刚到南京,他家的女儿在上小学,儿子还在襁褓之中。东家夫妇日无暇晷,就把这个家托给了我的母亲。从此,母亲就将自己全部的精力和母爱都倾注在了这个家。 天性善良的母亲本是师范毕业,熟悉儿童心理学,所以不但孩子喜欢她,大人也对我母亲的科学育儿和对孩子的早期教育方式大加赞赏。两年来,母亲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孩的学习成绩大有起色,小男孩更是健康聪明,对母亲依恋有加。东家夫妇经常对孩子这样说:“到学校你们要听老师的话,在家里,父母的话如果说得不对,可以不听,但是光辉阿姨的话不会错,你们不能不听。”这,就是东家对我母亲最大的信任和人格上的尊重。所以,在那个家正需要她的时候,母亲是决计不会离开的。 祖母弥留之际,母亲只回来两天,匆匆安排一下老人的后事,并把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五龄童寄养到了阮巷的姨妈家,自己就马上登上了飞驰的列车,继续去当那两个非亲非故的孩子不是母亲的母亲。而我,作为她的亲生女儿又是家中唯一的根苗,却成了不是孤儿的孤儿。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总是把人家的事情看得比自家的事更重要。 八年后,东家当年襁褓中的婴儿成了品学兼优的小学生,任性贪玩的小女孩也考上了省重点女子中学,而我的母亲却在一场全国性的天灾人祸中被遣回老家。但茸城早已没有她的栖身之地,好在姨妈收留,于是也来到阮巷,来到了沪郊那个偏僻的小镇上。 母女相逢不相识,母爱无声胜有声。在姨妈的鼎力相助下,我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迟来的母爱让我感到格外的温暖和甜蜜,从此,我与母亲相依为命。 寒风凛冽的严冬,我吃着母亲从胸口掏出的带着体温的白馒头,而她自己却在用没有热气的糠菜糊充饥;赤日炎炎的盛夏,我享受着母亲为给我治疗冻疮而煎煮的辣椒水的熏洗,而她自己的双手,却被滚烫的辣椒水炙得通红通红。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用冬病夏治的偏方,亲手为我治好了以往每年冬天手脚上长满冻疮并溃烂到第二年清明之后的宿疾。 上初中时,去学校的路至少要步行两个小时,我每天必须在天亮之前出家门。母亲总是不早不晚在最恰当的时间把熟睡中的我叫醒。但那年头家里没有钟表,天亮前根本无法知道时间。为了不误这个时间点,母亲从周一到周六,每天一过半夜就不敢入睡。天上有星星的日子,她在家中一次次打开木格窗,看启明星的状态判断时间;阴雨天没有星星,就只能顶风冒雨摸黑走到大街上,等着茶馆店的老虎灶生火,以知道一个比较正确的时间。 母亲的爱,就是这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不求任何回报的“大爱”。 母亲的一生,就是无私奉献的一生。尽管她命途多舛,经受过太多太多的无奈与酸辛,但无论何时何地,她那“爱人胜过爱己”之心从未改变或动摇过。八十年代初,当母亲得知自己最后的这副“皮囊”还可以对人类的医学事业有价值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办好了遗体捐献手续。 母亲一世辛劳,为我白了头发操碎心,可到了我应该结草衔环让母亲安享晚年的时候,她却还是为了我——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毅然选择了自我升华。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那无形的大爱中默默燃烧自己。大爱希声,她不需要用华丽的词藻来修饰或渲染,而只体现在那桩桩件件无声的行动之中。 我,为母亲而悲,更为母亲而自豪! 徐心好作 2012年2月2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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