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69号馆文选__鸣琴篇 |
早上上班,不过八点,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老公。 “报告你一个惊天大消息”他说起话来口齿不清,一听就知道是在吃早饭。 “你的偶像死了!”这是第二句话。我的偶像?我的最新一任的偶像是韩国一个戴眼镜名叫裴勇俊的男人,他死了吗? “张国荣昨天跳楼死掉了,4月1日18点41分。”那人又说。 “啊?!呸!你少骗人了,愚人节已经过。”这当然是一个不可能的消息,我当机立断地驳斥他。 那人又吞了一口早餐,哼哼唧唧地说:“千真万确,报上登的,我正在看。” “真的吗?真的吗?”我兀自不信。 “唉,真的,真的。”他突然坏笑了一下,“你,要节哀顺变哦。”言毕,挂断了电话。 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早上,窗外的杨柳,路边的桃花,还有远处金黄的菜花,无不春意盎然,生机勃勃。有人跟我说,我十八时的偶像死了,死在这生机迸发的四月的春天。这一事实和窗外的春天景致一样,都是真实存在的,唯其如此,才让我难以相信,那样一个男人,那样一个漂亮男人,一个漂亮到可以称为娇艳的男人死掉了,死掉了吗? 偶像这东西于我,虽说不是有如换衣服一样,至少也是如地里的韭菜一样,那是割了一茬又一茬的了,但是最初的却总是难以忘记,这有一点像爱情,最初的和最终的爱,都是让人无法释怀的。 张国荣是我最初的偶像。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谈偶像,好像有点可笑,但三十岁也是从十八岁一路走过来的,因此也应该是合乎情理的罢。 他早已不是我的偶像了。但在他是我的偶像的那些日子,我却是把一个追星族所能做的做到了极致。当然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人,我也没有给他写过信,也不是他歌迷会的成员,也没有参加过他的首映式、见面会什么的,我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愿望。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极致。我只是听他的歌,看他演的电影,在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收集过他的照片,将它们贴在一个本子上,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着“靓仔集”三个字。(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迷恋外表的东西)我也曾在重庆那个热死人的地方连更宵夜地看他的演唱会专辑。在日记里写我喜欢张国荣,我甚至用“爱”这个词,“我爱张国荣”这是我当时明白无误地写在日记本上的话,尽管那时候根本不晓得什么是爱。就算是今天,那些当年勒紧裤带买回来的磁带还静静地一盒盒地躺在抽屉里,虽然我很久没听了,我依然能够回忆起那略带低沉而淳厚的嗓音所呤唱的曲子,现在随着他的离去而唱成一首首令人无限惆怅的挽歌。 到现在,才如梦初醒地知道,即使如他这样的人,我一生一世只能仰视的人,生命离开时,也是无法停留的,他是人而不是神,从24楼跳下,飞升的是灵魂,重重坠地的是凡胎肉体。 我很难过,很难过。尽管我并没有哭,一个人的年纪越大,首先枯干的就是眼泪。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久久雍塞于胸的郁闷,那种卡住脖子令人窒息的郁闷,排解不开,化解不了,像是重庆夏天的夜晚,一片漆黑,没有风,没有光,甚至没有声音,四下里全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这找不到任何出路的憋闷在这个四月清新的早上从头到脚地将我重重包围。 我看的他第一部电影是《鼓手》,我最喜欢的当然是《阿飞正传》,不知道是不是有宿命这回事,上周周末我刚刚看过《春光乍泄》,颓废天真的何宝荣尚在我记忆中出没,我就接到了这个消息。我最不想提及的电影是《霸王别姬》,程蝶衣悲凉哀怨的眼神,和他自己有着某种宿命的纠葛.至于他的歌,我的确久已没有听过了,无论是从前的还是最近的,我必须惭愧地承认,我,不是他真正的歌迷,我甚至讨厌他那个哥哥的名字。 之所以将他忘记,除了时间的流逝外,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欢同性恋。我知道那或许是爱情的一种方式,我或许是偏激的,但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抗拒,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我是一个虚伪的张国荣迷。 最初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漂亮,那时的他,五官端正而醒目,面庞光滑而细腻,的确是一张非常精致的脸,也的的确确是春闺梦里人呐。到后来,知道他的同性恋倾向后,虽然不喜欢,但是仍然很欣赏他,是因为此时的他身多了一种叫做理想主义的气质,以自已的方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相信每一个被现实生活折磨到麻木的人都是深深了解的,那也不是每个人都不得能够做到的。岁月飞逝,当我从偶像的迷恋中挣脱出来,我反而更客观地认识了这个人,一个敢于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的人,他因此成了一个纯粹的人,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这使我尊敬他。做为明星的张国荣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作为理想主义者的张国荣却是我一生敬重的人。 曾经在某杂志上看到过,他说无法想像自己年老的样子,也接受不了自己鸡皮鹤发的样子,当时我心中暗暗冷笑,“你一辈子不老?” 如今,他果然一辈子不老了。他四十六岁的时候还是有如盛开的花一样,请原谅,我要套用一句别人说过的话了,“他是一朵盛开在黑夜中的娇艳玫瑰”,因为就其外表来说,没有比这句话更为贴切的了。他果然不老了,他用这样极端的方式狠狠嘲弄了我这个冷酷的现实主义者。 晚上回家,几乎每一家电视台都在播放他的纪念节目,看着电视上那个低呤浅唱的人,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又一次占领我的心,这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吗?到底为了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崩溃至此?在这个温暖和煦的春夜里,我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问着那刚刚消失的灵魂。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某个部位受到了打击,这种打击或许对三十岁的我没什么力量,但是却穿越时空,落在我那早已远去的青春岁月上,这使得我那本已不堪回首的青春岁月变得更加落寞凄凉,因为那曾使我感受青春之美,迸发青春激情的人,到如今也选择了离去。 某个电视台的主持人正在结束纪念张国荣的节目,那个有着一张光滑的脸的小白脸,正以一种救世主的口吻说着“热爱生活,珍惜生命”一类的话,他那样轻易地说出这种话,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结束生命并不是不热爱生活,也不是珍不珍惜的事,只有太在乎生活了,才会有活着还是死去这样的问题,糊里糊涂生活着的人,才能以享高寿。 春天本不是一个哀伤的季节,但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季节作了这样的选择,也许,他是为了带着春天的温暖离去?谁也猜测不到,最后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仔细地看看这个人,仔细地想想这个人,你就会知道,这样的结局,几乎是命中注定的,是不可避免的,看过《霸王别姬》的人就会知道,这个人的人生结局在那时就已成了定局。 远处的山头已经被层层新绿所覆盖了,春天正花团锦簇地展示着它的动人魅力,那自由了的灵魂一定正快乐地徜徉在天国罢。 谨以此文祭奠张国荣。 2003年4月2日 注:这是在发生事的第二天,也就是2003年4月2日写成的文章,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来到纪念馆,因此只能在他生日之际呈上,也许几个月来的郁闷能稍稍缓和一点罢。 (本文版权属原作者所有,如需商用,请与作者联系) |
原文2003年8月31日 发表于张国荣纪念馆 浏览:12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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