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69号馆文选__我心飞翔 |
程蝶衣,一個絕對自戀而且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熱,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想演他,卻不希望是他。 (張國榮) -------------------------------------- 香港,新界城郊的那一個晚上,張國榮祇有一場戲。從梳粧到收工,他始終神采奕奕,燦爛煥發,四處嘻笑地尋人家說話。 完成了自己的戲份,他提前離去,片廠門口猛揮手向人道再見。一旁,兩位劇組人員扛著道具擦肩過去,卻聽他們用廣東話在說:『不太快樂的樣子,昨天的手還揮得更高些!』 原來,不祇是我,大家都關心著,也都輕易可以看得出來,他的不快樂。 《霸王別姬》是香港通俗小說家李碧華的著作中,在人物性靈幽微層面的刻劃演繹上,公認最為細膩艱難的一部;九二年,這個始終惹得三地中國導演躍躍欲試的曲折情節,終於在台灣湯臣公司徐楓小姐的投資、策劃下,由大陸第五代導演陳凱歌掌舵,結合張國榮、張豐毅、鞏俐等優秀演員,耗費四惱月時間,於北京拍攝完成,並於十二月底在港首映。 很少有一部電影,在影展奪魁、票房鼎盛以前,便已經能夠獲得如此的矚目和關切,而在所有與影片有關的報導中,張國榮,似乎一逕是焦點中的焦點。儘管合作陣容中有馳譽坎城的陳凱歌、聲震威尼斯的鞏俐,所有《霸王別姬》的新聞事項裡,張國榮融匯了戲裡的程蝶衣,傳奇似地凝聚了世人的鵠候和好奇,眩惑迷離地成為「未演先轟動」的唯一主角。 張國榮與程蝶衣的一場宿命大夢 在《霸王別姬》拍攝的那一長段時日中、乃至殺青數月後的現在,所有曾經與張國榮有過一定程度接觸的電影界人士表示,他和「她」在戲中戲外的微妙結合,在神韻性情上的渾然如一,張國榮、程蝶衣,莊周蝴蝶間的醒或不醒,本身便是當代的一場宿命大夢。 而張國榮怎樣來談程蝶衣呢?他說:『程蝶衣是個極度自戀的人,以舞台上的身分來說,他必須如此;在演戲的時候,他也是投入,而且完全自信的,這一點,和我十分相似。在情感上,他則是--空虛的,空虛而且無力。』 原本,張回榮單純地以為,李碧華以他為藍本潠寫《胭脂扣》、勾勒《霸王別姬》,著重的是他的外型和氣質上的斯文清秀;但他在眼神中流轉的、淋漓盡致的自我色彩,他在情感舉措上的纖弱矛盾,其實更引人入勝,也更足以入書入戲,這一些是很容易讓人察覺發現的;林青霞與他並不熟識,祇因為合作《東邪西毒》才有了純工作上的交往,卻也很快地感受到:『張國榮在感情上是豐富而易感的,可是他有許多自己的羈束和顧慮存在,是一個不快樂的小孩。』 或許因為內在層面的高度雷同,和程蝶衣之於張國榮的魅惑、吸引和挑戰,毋寧也是濃重而強大的。十二年前,當他從書店買回那冊剛出版的小說時,那種似曾相識的共鳴和感動,已經有了足夠的波瀾起伏。而把他視為詮釋此一角色不二人選的導演,前剛有羅啟銳,後有陳凱歌,前後相距許多年。 第一次和陳凱歌在香港的酒店晤面,導演由衷地說:『我老早已經把你當了是程蝶衣!』他們相談甚歡,他給了他足夠的信任,包括才華的和態度的;陳凱歌試著對他解釋:『在那個年代,在京劇藝術那樣一種神秘而壓抑的領域裡,同性戀其實是一種相當合理的可能。它的背景是沉重而且人文的,那是一種嚴肅、可以理解的感情;和現代放縱的同性戀,並不相同。』而這一點,也正是最早先他婉拒羅啟銳邀演的最大障礙。那時候,他的主要身分是舞台偶像,這個角色的敏感傾向和他在歌迷心目裡的既有形像,有著嚴重的衝突。 對於程蝶衣的同性愛情,張國榮在詮釋上的心理準備是:『我覺得專業演員在面對這樣的角色,強調的不應該祇是相貌和舉動的模擬,重要的是要在心態上完全開放,不應該扭捏,必須坦然接受角色心理感覺的自然變化。』 憂鬱與熱情、開放與壓抑的矛盾組合 《霸王別姬》的開拍並不特別順利,是眾所皆知的事,而在合約、軋期乃至卡司更換等等波折逐漸平息之後,老早已經摩拳擦掌、侯在一旁的張國榮,對於蝶衣的遭遇及懸宕倀惘的內心世界,也已瞭若指掌,醞釀成熟。 張國榮在事後表示,投入這部影片其實並不如別人想像的辛苦,真要說耗費工夫的,反而是開拍前提前赴北京所接受的語言正音訓練,以及京劇訓練的課程。 在京劇方面的學習心得,張國榮顯然是滿意而沾沾自喜的;原本為拍片準備的兩位替身旦角,並不曾派上用場,全部身段、作表親自披掛上陣的他,是絕美而且深具說服力的。他說:『頂著十幾磅的鳳冠演貴妃,大熱天裡,全套虞姬行頭跪在大盆邊演三天戲… 這些生理上的苦,跟實際能夠深入蝶衣命運的滋味比起來,那又實在不算什麼了!』 至於他總在散戲之後,磨著學戲的師傅一道去戲館裡看京劇,一邊還煞有介事地品評一番,則是北京劇組人員所津津樂道的另一印象。 在《阿飛正傳》中成功為他塑造過貼合本然性格形象的王家衛,認為張國榮擁有一個「內心有許多鬱結,卻又火熱奔騰;外在開放揮灑,卻又免不了一些自我的束縛」的複雜性格,這些特質似乎造成了陳凱歌之所以在影片攝製中段以後,在角色拿捏上交由張國榮自由發揮的原因,也似乎是在影片終於煞科後,張國榮久久無法自角色情境中回復的原因;他和「她」,太過相像,宿命的「相遇」之後,張國榮在情緒上是極端失落的。 我想演他,卻不希望是他… 仲夏,這個鞏俐口中「香港最好的演員」,在影片竣工以後,由北京返回客居的加拿大,在又接演《花田囍事》、《東邪西毒》等幾部新片前的幾個月內,很努力,也很費力地利用打球、旅遊等等方式,把自己從那場大生大死、似真若幻的氈毹夢魘中喚了回來。 有感而發地,張國榮又聊起了那個以女子的姿容和性靈活過一生的男子,他說:『程蝶衣,一個絕對白戀而且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熱和燦爛,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他又是一個絕對的悲劇人物,他這一生,並沒有太多的快樂日子,他唯一的輝煌,是和他的師哥一起在舞台上演《霸王別姬》 -- 一齣以死亡換取結局的悲劇。』 頓了一頓,卸了粧的張國榮喃喃地說:『我想演他,卻不希望是他,我--此他幸運太多了!』 戲,聽說要上演了… ----------------------------------- 採訪日期:1992年12月 出版日期:1993年10月 摘自:Lesliecheung Cyberworld (http://lesliecheung.cc/index.htm) |
原文1992年12月 发表于网友 无痕 推荐 浏览:1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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