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69号馆文选__留此存照 |
愚人节晚上,正在回家的路上,接到总编辑的电话,他说收到消息,指张国荣在文华酒店跳楼,叫我立刻拨电话给Leslie,我们都希望那只是个无聊人开的玩笑。那刻,我心跳得很厉害,拨通他的手提电话,但电话还是如常地接驳到留言信箱,是他的声音「Please leave your message.请留言」留了言,往常很快便会收到他的覆电,但这次他是永远也不会回覆了。 一个相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就这样离我们而去 「我知道你疼我,知道《明周》疼我。」张国荣不止一次这样说。同样地,我知道张国荣疼《明周》。大家都知道他和唐鹤德的好友关系,但他们从来不会双双站定让大家拍照,二零零一年仙姐寿宴,他们破例让《明周》拍了一张很好的合照同年,他的《张国荣热情演唱会》压轴篇圆满结束,挂在红馆控制台下那幅巨型照片卸下,他在照片写了上下款,送给《明周》留念。 青春对他很重要 我第一次访问张国荣是一九八零年,写他和雪梨的恋情。往后,他愈来愈红,写他的次数也愈来愈多。 一九八五年二月,他第一次登《明周》封面,他当时说「我绝不会做到阿叔阿伯模样仍站在幕前,年纪大了便转当幕后。青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而上天在这方面特别优待我。 「如果没有信心,我早就转行了,也不会在这行捱八年。我揣摩多年,直至Monica才懂得如何在录音室里唱好一首歌,我觉得自己从前是鸡仔声,到现在才真正开声,我感到我在进步。」 同年八月,他在红馆举行第一次个唱,我去后台探班,他给我斟了一杯汽水,边吃晚餐边跟我聊天。我们说起他在第二场演唱会掉泪,他的经理人陈淑芬想起两年前的事,她说「那次《劲歌》颁奖后,大夥儿去海城看罗文表演,台下灯光很暗,我看见你偷偷抹眼泪。」哥哥说「那年《风继续吹》排第十一位,我很失望。」 天王巨星的寂寞 在香港乐坛站稳了阵脚,一九八六年六月,他尝试攻台湾市场,我是唯一的随行记者。三天行程,宣传活动排得密麻麻,还得台北高雄两边飞。在西门町的广场,歌迷一直伸延至对面街道,矮小的舞台,一脚便跨得上去,主角未到,却已挤满疯狂的歌迷,我想站起来拍照,都被他们拉扯得蹲下来。张国荣一开腔唱歌,歌迷更加失控,为怕发生意外,陈淑芬只得拉他,有如逃命般的逃离现场,逃跑时他还撞到一部停泊在路旁的车子上,膝盖一片瘀青兼流血。 返港之日,在往机场途中,他大唱黄梅调和粤曲,从《十八相送》、《楼台会》、《访英台》,到任白的《紫钗记》、《再世红梅记》,还给我说《再世》的情节,歌固然唱得好听,说故事原来也是高手。十二月他便要开演唱会,我提议他把这些都搬上舞台去,让所有歌迷也一饱耳福,可惜他没有接纳。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张国荣举行告别演唱会。首演后,他在化妆间跟我说「做天王巨星其实是很寂寞的,不单没有私生活,很多朋友因为怕被人指为『靠』,便逐渐疏远我,能够诉心事的只得几个。」 一直渴望的奖项 光荣引退的念头在张国荣心中打转了十多年,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淑芬时,她呆了一呆,还以为他开玩笑只有吴宇森相信他是认真的。 他拍退休前最后一部电影《纵横四海》的时候,我问他可会舍不得,他说「我喜欢电影,当看见《末代皇帝》的溥仪,我也会心动,可是,那么多中国人,有多少个尊龙呢」 他在温哥华开始了他的退休生活。一九九一年八月,他凭《阿飞正传》当选香港金像奖影帝,我跟他通长途电话,他说「我一直渴望拿这个奖。过去三次提名,我三次都出席,但三次都落空了,今次远隔千里,却得了奖。」 他再次对电影心动,「我不再理会别人怎样说,遇到好戏,我不会因为之前说过的话跟自己拗气。我再拍戏又不是为害人间,对影坛并没有害处,为什么不能拍」 答应了便「唔衰得」 跟他再见面,是一九九二年三月,他在北京准备拍《霸王别姬》,那是尊龙很希望演的电影,但陈凯歌最后还是选上张国荣。当时他天天忙于练身段,「我答应了做一件事,就唔衰得,所以刚来的时候压力很大,我最担心不会演京剧。」饭后,走回片厂的路上,他也不忘练功。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导演本来替他找了京剧替身,也用不上了。 由于他在加拿大生活,我跟他的往来渐渐中断了,采访他的工作由别的同事接替。太久没接触,再在公开场合遇上,竟变得有点生疏,彼此匆匆打个招呼,没有详谈的机会。 二零零二年三月某天凌晨二时多,我还在报馆忙,电话响起,是张国荣打来的,他因为接受了《明周》访问,事后想起有些事情需要补充。 我们又有了电话往还,他安排聚会,「来我家吃饭,我约埋阿伦、阿梅。」可惜他们都没有空。 当我们踏进他家的大门时,听到他拾级而下的脚步声,听到他唤我的名字,他拥我的肩,领我走进他的家。一下子,我们又像回到过去的日子。大家问起他筹拍中的电影进度,他说「我和区丁平去过青岛看景,但一切跟明信片上的不同了,如果改变拍摄地点,把剧本修改,那已经不是原来那部电影。」他宁愿重新写别的故事。 我们谈到他的演唱会,他说「中国地方那么大,像我和阿伦、阿梅那种级数的歌手,如果愿意唱,不知唱多久才唱得完。」我问他什么时候再开演唱会,他说最快也要明年(二零零三年)夏天。 那是一个极愉快的晚上,他一次又一次说「以后多点来吃饭。」但不久后他便患上胃液倒流,声音沙哑得连说句话也吃力,我们当然不便打扰。 最后一次见他,是去年十一月,《明周》三十四周年报庆,他在我们举办的演艺动力大奖又拿了最突出男演员奖。在电话里把喜讯告诉他时,他打趣说「不是因为疼我,便造马让我赢吧」他当然知道《明周》从来不会做这种事。那天,他在酒会里逗留了很久,表面看来,他一切都很好。 知道他身体不好,情绪不好,每当想到问候他,拨了他的电话,发觉是电话录音,便留话祝他身体健康,但叫他不必回电话,因为不想打扰他,却没想过再也不会听到他的声音。 夜阑人静,躺在床上,想起他生前种种──他是一个很细心,对朋友很体贴的人。他会为你拈起掉在衣服上的一根头发发觉你愈坐愈倾斜,猜到你怕香烟的气味,便主动建议你换个座位。我想起很多很多,眼泪不受控地流下,原来我像很多喜欢他的人一样,实在舍不得他。 |
原文 发表于《电子明周》怀念我们的朋友张国荣 特刊 浏览:15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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