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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首席记者乔奇
杜润生,1934年考入北平师范大学文史系,党内最资深的农村问题专家之一,农村改革重大决策参与者和亲历者,被誉为“中国农村改革之父”。他一直认为:“中国最大的问题是农民问题,农民最大的问题是土地问题。”他多次向中央建言,主张农村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曾连续5年参与主持起草了著名的五个“中央一号文件”,对于家庭承包责任制在中国农村的推广和巩固发挥了重要作用。先后任国家农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共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解放后始于武汉的农村工作 2013年国庆前夕的一个上午,北京医院高干病房。 杜润生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里离长安街不远,楼下便是著名的东交民巷。十字路口,三三两两的农民工在街角的小吃店过早。 如果天气好,这平凡的街头景象,应该能带给杜润生不少快乐。杜老的女儿杜霞对金报记者说,气温适宜的话,老爷子总想下楼看看。 毕竟岁月不饶人。两个月前的7月18日,杜润生在北京度过了自己101岁的生日。“前两天天气好,我推着他多下了几趟楼,今天需要休息了。”杜霞说。 金报记者没有打扰躺在床上吸氧安神的杜润生。杜霞走到杜润生的床前,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大声说:“湖北的记者看望您来了。”他点了点头,伸出手要拔去鼻子上的氧气管,被女儿阻止了。 杜润生对湖北是有感情的。 解放后,他的农村工作履历,即开始于武汉。从1949年直到1953年,作为当时的中共中央中南局秘书长、中南局军政委员会土改委员会副主任,杜润生曾经在湖北工作,女儿杜霞,也出生于武汉协和医院。 1953年初,杜润生调任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秘书长、国务院农村办公室副主任,辅助时任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的邓子恢,参与组织领导全国的农业合作化运动。1955年,由于力主农村合作社的形式应更为多样化,多种经济并存,受到毛泽东点名批评。 这一年杜润生42岁。这个参加过一二九运动、在太行山打过鬼子、之后千里跃进大别山、最终因农村运动而获罪的知识分子,或许很难想象,数十年后,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幕将再次从农村开启。而他将在人生的暮年亲身参与这一伟大的变革。 闪耀的十年与五个“一号文件” 时势造英雄。 1978年之后中国改革步伐的加快,让熟悉中国国情尤其是农村的杜润生,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1979年,平反之后的杜润生,出任国家农业委员会副主任。 1983年,70岁高龄的杜润生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国务院农村发展问题研究中心主任。 从1979年到1989年的十年,中国农村翻天覆地。这也是杜润生一生中最为闪耀的十年。 1980年,在他主持起草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村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即中共中央1980年75号文件)中,包产到户、大包干到户责任制第一次取得了合法地位。“要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分散决策,可以包产到组,可以包产到户,也可以包干到户”。这个著名的“可以……可以……也可以”句式,被认为是非常高明且易为各界接受的表述。 1981年,杜润生在国务院会议上的讲话振聋发聩。他说,集体经济已难以维持,最大的弊端就是把人捆死;他说,社会主义的目标是实现共同富裕,不是共同贫困。这一年的春天,杜润生率调查组分赴各省实地考察,来自安徽的报告说:包产到户是农村的曙光,是中国的希望。 是年冬天,杜润生主持起草了改变中国农村历史的中央“一号文件”,他创造性地提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一概念。这份于1982年1月1日宣布的历史性文件称:包产到户和包干到户,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 30年的大争论就此结束,农村改革从此通向坦途。 熟悉这段历史的人后来评价,在波澜不惊中,时代的巨轮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人民公社静悄悄地走下神坛,未发生任何震动。 从1982年到1986年,连续五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杜润生均是主持起草者。这五个“一号文件”,最终成为中国农村改革的纲领性文件。“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亦被视为改革开放以来,最富原创性的经济理论之一。 人生关键词:信仰、调查和团队 “他们这一代人,除了信仰坚贞,对田野调查的重视和对团队合作的崇拜,外人无法想象。”杜润生的女儿杜霞说。 如今,杜润生时代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所在的“农委9号院”,已成为改革之初历史图像的重要符号。在那个位于北京西黄城跟的9号院,杜润生带着他的以中青年为主的团队,在1980年代,孜孜不倦、持续发声,尽全力参与和推动着中国农村的变革。 当时,杜润生和他的团队一年中有半年都在下乡,去了解农民想什么,干什么,有什么要求。当年师从杜润生的一些青年,如今已成为思考和解决中国问题的中坚,他们中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王岐山,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陈锡文。这三位都曾直接参与了连续五个中央一号文件的起草。 对于往事,杜润生90寿辰时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农村改革靠的是一个团队,我是团队的一个符号。可喜的是,这个团队出了不少人才,但没有出一个腐败分子。” 作为一个符号,杜润生为改善中国农民的生活与命运付出了一生的心力;而作为一棵改革的“常青树”,他也一直在探索中国改革之路。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要反思,从反思中奋起,人要自以为是,也要自以为非,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是杜润生晚年说过的话。晚年的杜润生,已不愿过多回顾自己的贡献——他把那归结为农民自己的发明。他更强调面对复杂性和多样性国情,“尊重农民选择”和“调查先行”的重要性。 “不与孔祥熙为伍”的坚定 只要身体允许,晚年的杜润生很喜欢与年轻人交流。而交流的内容,始终离不开他所关注的农村改革。 近些年来,杜润生听力和说话都已变得困难。但女儿杜霞说,“这取决于他在谈什么。”当老朋友相聚,说起农村和当年的故事,“他们用只有他们自己懂得的语言交谈。” 更多的交流依靠纸和笔。在杜润生的房间里,记者看到了一个用A4打印纸夹成的留言本。来访者用粗大的字迹写下自己的话。这些话,在杜润生精力允许的时候,他会逐一阅读。 这个为中国农村改革耗尽一生心血的老头儿,用女儿的话说,“越老越可爱,越活越率真”。 杜润生出生于山西省太古县。晋中太古,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祖籍地,也是民国大财阀孔祥熙的故地。杜霞说,老爷子曾经在家里自嘲,太古出了三个名人,一个是白居易,一个是孔祥熙,“还有一个便是我老杜”。 不过杜润生“并不买老乡孔祥熙的账”。据介绍,前些年山西太古老家曾经修缮孔祥熙故居,邀请杜润生题字,被他坚决拒绝。“别看他年纪大了,头脑却是清醒得很。”杜霞说。 就在金报记者探访杜润生的同一天,另一位曾与杜润生齐名的经济学家于光远的追悼会,在北京医院举行。随着于光远的远去,再加上已经谢世多年的陈翰笙和薛暮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一直并称的“经济学四老”,杜润生已是硕果仅存的一位。其实他依然年轻。女儿杜霞说,百岁生日的时候,他称自己只有90岁,引来满座笑声。 在杜润生的留言本上,记者写下了“致敬”的字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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