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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即将开赴抗日前线的战士们,在训练中想到很快就要出征,一种难舍故土的情愫,在他们的心里弥漫开来,“故土难离”啊!朱云谦和游击队员们一样,自从到了龙上后,在训练的间隙,心里那种思念母亲的念头,随着出征日期一天一天的临近,也变得越发强烈。朱云谦家离龙上村只有20多里地。从1932年7月调到莲花县儿童局工作后,他从未回过家,也没有家里的一点消息。还是一年前,朱云谦才从同村的一个战友那里知道,父亲已经病故,哥哥也在战乱中去世,两个妹妹也先后出嫁,现在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是多么艰难孤苦。朱云谦怎能不想回家看看!眼看春节临近,说不定部队过完春节就要开拔了,在这种强烈的思母情绪的驱动下,他向特委书记谭余保请假。谭书记很了解朱云谦的家庭情况,也十分了解朱云谦,更理解这些游击队员们的心情,他同意朱云谦回家看看,并要求早去早回。朱云谦用感激地眼光看着平时严厉得叫人害怕的书记,体会到书记对自己的充分信任。朱云谦兴奋地说道:“我看了妈妈就回来。”话音未落,一溜烟地向回家的路上跑去。 朱云谦在回家的山间小路上走了一阵,远远望去,眼前可以看得见几栋掩映在竹丛中的屋顶了。回家心切的他脚下生风,而脑子里奔涌着一种很快就能见到妈妈的激奋心情,他不时在想着:“整整五年没有见到她老人家了,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一定老了很多吧?” 棋盘山的腹地峰回路转,战争年代道路失修,茅草柴枝把山路遮得更加狭窄。朱云谦刚出一道山口,映入眼帘的是对面路上走来的一个人,从那走路的姿势和轮廓外貌看上去,像是个老婆婆。朱云谦心里一动,不由得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睁大眼睛凝望着。眼看快到跟前了,他看清果然是个老婆婆,身上的衣着不能说十分破旧,但也是补丁叠补丁,脚上的一双旧布鞋中间还用布绳子捆着。由于上山下坡走得很累,老人只顾看着地上的石板喘着气赶路,无暇顾及其它。 朱云谦的目光在老人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忽然脑中有如一道电光闪过,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努力地将目光所及的形象与心灵深处的记忆结合起来,立时发出惊喜万分的叫声:“姆妈!” 已在朱云谦面前七八尺远立住了脚的老婆婆,突然间听到“姆妈”的叫声,抬起头,目光有些迷惘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好一会儿才发出疑惑的声音:“你,你喊哪个?” 朱云谦已经端详得更加真切,面前的老婆婆正是自己日夜思念了五年的母亲!只是她已经完全认不得自己了。是呀,五年来没有回过家里一次,从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长成十八岁的大后生,难怪老人认不出自己了。朱云谦尽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说道:“姆妈,我是云崽呀,你识不得了?” “啊!你是云崽?真是你呐!”老人忽然脸上有些惊异,失声而道,同时快步走上前来。朱云谦双手扶住母亲,再次说道:“姆妈,我真是云崽!正要赶回家来看你的。” “哎呀,奶俚(莲花、永新等地的方言,即父母对儿子的爱称),你长这么大,姆妈真识不得了!”老人说着移动目光打量儿子,同时眼眶里浸润着喜极而泣的泪水。 朱云谦看看地上,望见有块平整的青石,便用手在上面揩了揩,对母亲说道:“姆妈,你走得累了,坐下歇一口气。”说着小心地搀扶住老人。 “我坐一下也好,云崽,路上已经歇了几回。”老人顺从地在石板上坐下,那深情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儿子。 “云崽,姆妈多么的挂记你呀!总还以为你不在人世上了!直到上个月我听别人说,在龙上的队伍里看到了你”。 朱云谦静静地听着,他对母亲说道:“姆妈,我在前年给你带过信呢。” “喔,我晓得,你的那个同事带来的,可惜他信也没带到就在神背山上出事了,几好的后生啊。”老人神情悲痛地长叹着。 关于给母亲捎信的事情,朱云谦在回忆录中这么写道: 1936年底,少共省委代理书记陈回春到我家乡一带活动,我请他带封家信,找机会送给我母亲。不料他在一个小山村被敌人发现,把他包围在一个小楼上。敌人喊话要他“投降”,他开抢还击,终因寡不敌众,壮烈牺牲。敌人从他身上搜到我的家信,就顺藤摸瓜,把我母亲关押起来,逼她承认同游击队的联系,逼她写信劝我“改邪归正”,我母亲幼年读过一点书,粗通文墨,虽不懂很多革命理论,但她作为老苏区的人民,是非正邪是分得很清楚的,对敌人的险恶用心也看得很明白。她没有答应敌人的任何要求,敌人也拿她没有办法,关押了一阵,乡亲们把她保出来了。 朱云谦望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和微驼的背部,心里升起一种不能侍奉母亲、让老人家独自受苦的愧疚,在几经犹豫之后,还是告诉老人说:“姆妈,我今天回来是看看你,还是要回队伍上,我们在龙上住不了多久,就要开到外头去,去打日本鬼子!”说完,他心痛的,又有些紧张地望着母亲。 母亲听完朱云谦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一阵才说道:“奶俚,姆妈晓得你要随队伍开走,你去吧!听说你们打的是日本佬,这班日本佬不晓得有多恶呢!” “姆妈,我这么一走,留下你老人家在家里受苦,我……” 朱云谦的话被母亲打断:“云崽,你安心去吧,姆妈过得下去的。”老人的语气是那么坚决。 朱云谦心里非常激动同时有些难过:“多好的妈妈呀!父亲和哥哥都不在人世了,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她并没有舍不得放我走,还鼓励我上前线打日本佬,和许许多多战士的母亲一样,她有着多么宽阔的胸怀!他想到这里,从衣袋里掏出两块向战友们借来的银洋,交到母亲手里:“姆妈,这两块花边你带回去用。” “云崽,你哪里有钱?带回到队伍上去。”老人坚持将银洋放回儿子手上。 朱云谦几乎要落泪了,说道:“姆妈,这是平时积攒的,你不带回去,叫我心里有多难过!” 母亲这才回道:“奶俚,我带一块回去,你留着一块,咱娘崽都用,这才好呢。” 泪水终于从朱云谦眼眶里溢出,他将母亲递过的这块银洋重新放进衣袋。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正是这块银洋救了朱云谦一命:1940年9月,在苏北姜堰与韩德勤顽固派保九旅的战斗中,一颗子弹迎面击在他胸袋的银洋上,朱云谦只觉得胸前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身子打了个趔趄。掏出银洋一看,中间的图纹都被子弹打坏了。此后,朱云谦一直将这块银洋珍藏在身,保存了几十年。 朱云谦母亲的通达明理超过了一般的妇女。她在路上遇到了儿子,交谈了才半个多小时,就提出自己走路回去,并要儿子也赶紧返回龙上。朱云谦感动得几乎说不上话来,坚持搀扶着送了母亲一程,才与老人含泪告别。 朱云谦站在路上,目送着母亲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用手背揩干脸上的泪水,返回龙上。没想到这一面竟是他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老人家于1947年在家里病逝,没有等到胜利重逢的那一天。 朱云谦赶回龙上后,向谭余保书记汇报了在路上遇到母亲的情况。谭余保感动地说:“你妈妈是多好的革命妈妈!以后我有机会一定去看她老人家!” 谭余保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这年的7月,他率领十几个同志来到南村乡,在文路村打听到了朱云谦的母亲,对老人予以问候,送给她20块银洋,正是这些钱保障了老人多年的生活之需。 在这支新编的新四军队伍中,涌动着多少人们难以割舍的故土深情。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 |
原文 发表于戎马一生 朱云谦将军 第一章 坚持在湘赣边区 浏览:5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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