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115768号馆文选__扪虱新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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扪虱新话(二)
一一、论诗人下句优劣 诗人有俱指一物,而下句不同者,以类观之,方见优劣。王右丞云:“遍插茱萸少一人。”朱放云:“学他年少插茱萸。”子美云:“醉把茱萸子细看。”此三句皆言茱萸.当以杜为优。又如子美云:“鱼吹细浪摇歌扇。”李洞云:“鱼弄晴波影上帘。”韩偓云:“池面鱼吹柳絮行。”此三句皆言鱼戏,而韩当为优。又如白公云:“梨花一枝春带雨。”李贺云:“桃花乱落如红雨。”王勃云:“珠帘暮卷西山雨。”此三句皆言雨,而王当为优。学诗者以此求之,思过半矣。 一二、文字各有所主未可优劣论 撒盐空中,此米雪也;柳絮因风,此鹅毛雪也。然当时但以道蕴之语为工。予谓《诗》云:“如彼雨雪,先集维霰。”“霰”即今所谓米雪耳。乃知谢氏二句,当各有所谓,固未可优劣论也。东坡遂有“柳絮才高不道盐”之句,此是且图对偶亲切耳。 一三、借西子形容西湖 东坡酷爱西湖,尝作诗云:“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识者谓此两句已道尽西湖好处。公又有诗云:“云山已作歌眉敛,山下碧流清似眼。”予谓此诗又是为西子写生也。要识西子,但看西湖;要识西湖,但看此诗。 一四、诗评乃花谱 予尝与林邦翰论诗及四雨字句,邦翰云:“‘梨花一枝春带雨’句虽佳,不免有脂粉气,不似‘朱帘暮卷西山雨’,多少豪杰。”予因谓乐天句似茉莉花,王勃句似含笑花,李长吉“桃花乱落如红雨”似檐葡花。而王荆公以为总不似“院落深沉杏花雨”,乃似阇提花。邦翰抚掌曰:“吾子此论不独诗评,乃花谱也。”(上集卷二,下同) 一五、帝王文章富贵气象 帝王文章自有一般富贵气象。国初江南遣徐铉来朝,铉欲以辨胜,至诵后主月诗云云。太祖皇帝但笑曰:“此寒士语尔,吾不为也。吾微时,夜至华阴道中逢月出,有句云:‘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中天万国明。’”铉闻不觉骇然惊服。太祖虽无意为文,然出语雄杰如此。予观李氏据江南全盛时,宫中诗曰:“帘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将花蕊嗅,别殿时闻箫鼓奏。”议者谓与“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者异矣。然此尽是寻常说富贵语,非万乘天子体。予盖闻太祖一日与朝臣议论不合,叹曰:“安得桑维翰者与之谋事乎?”左右曰:“纵维翰在,陛下亦不能用之。”盖维翰爱钱,太祖曰:“穷措大眼孔小,赐与十万贯,则塞破屋子矣。”以此言之,不知彼所谓“金炉”、“香兽”、“红锦”、“地衣”当费得几万贯?此语得无是措大家眼孔乎? 一六、林子山诗 林子山诗亦多佳句,其自叙:“过门人指朝郎宅,入室浑如野老家。”人皆许其有隐者之致。然轻薄子犹诵其《出山》诗云:“尺书中夜至,清晓即扬鞭。”人谓子山“三诏不起”,于是闻者莫不绝倒。 一七、诗人多寓意于酒妇人 荆公编李杜韩欧四家诗,而以欧公居太白之上,曰:“李白诗语迅快,无疏脱处,然其识污下,十句九句言妇人、酒尔。”予谓诗者,妙思逸想所寓而已。太白之神气,当游戏万物之表,其于诗特寓意焉耳,岂以妇人、酒能败其志乎?不然,则渊明篇篇有酒,谢安石每游山必携妓,亦可谓其识不高耶?欧公文字寄兴高远,多喜为风月闲适之语,盖是效太白为之,故东坡作欧公集序亦云:“诗赋似李白。”此未可以优劣论也。黄鲁直初作艳歌小词,道人法秀谓其以笔墨诲淫,于我法中当堕泥犁之狱。鲁直自是不复作。以鲁直之言能诲淫,则可;以为其识污下,则不可。(上集卷三,下同) 一八、韩文杜诗无一字无来处 文人自是好相采取,韩文杜诗号不蹈袭者,然无一字无来处,乃知世间所有好句,古人皆已道之,能者时复暗合孙吴尔。大抵文字中自立语最难,用古人语又难于不露筋骨,此除是具倒用大司农印手段始得。 一九、文贵精工 世传欧阳公平昔为文,每草就,纸上净讫,即黏挂斋壁,卧兴看之,屡思屡改,至有终篇不留一字者。盖其精如此。大抵文以精故工,以工故传远,三折肱始为良医,百步穿杨始名善射,其可传者皆不苟者也。唐人多以小诗著名,然率皆旬锻月炼以故,其人虽不甚显,而诗皆可传,岂非以其精故耶?然人说杨大年每遇作文,则与门人宾客投壶弈棋,语笑喧哗而不妨属思,以小方纸细书,挥翰如飞,文不加点,每盈一幅则命门人传录,顷刻之际成数千言,以此似为难及。然欧公、大年要皆是大手,欧公岂不能与人斗捷哉?殆不欲苟作云尔。 二○、东坡不独是行脚僧乃苦行僧 东坡尝言:见今正是行脚僧,但吃些酒肉耳。予谓坡不独是行脚僧,乃苦行僧也。坡盖自谪黄州后,便见学道工夫。晚年笔墨挟海上风涛之气,益穷益工,此则苦行僧又不及也。(上集卷四,下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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