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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爱一生

妈妈的信心之旅[续](忌辰4周年纪念)

沈新

  一、 行在爱中
  妈妈的前半生,虽备尝艰辛,因有耶稣引领,心中有灯,路上有光。神未曾应许她的儿女,天色常兰,花香常漫,但风暴中、水火里,有他同行相伴。无论身处何境况,妈妈心中有平安稳妥,有喜乐盼望。一首她常吟唱的赞美诗,说出了她的心声:“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靠着好牧人带领保护,妈妈没有恐惧,惊慌。当然,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妈妈也不例外。记得当我还听不懂歌词意思的时候,常听妈妈唱的一首歌,我不明白歌词说的什么,但却记住了曲调。这次回来,在一个诗本上惊喜地发现了这首六十几年前听妈妈唱过的歌。歌名是“你孤单吗?”歌词是这样的:“你孤单么?真孤单么?耶稣比你更孤单!他曾降生成为人子,受尽凌辱苦难堪!他曾孤单在城里面,曾孤单在加略山。未见一人与他同行,试想他心何凄惨!你担重么?真担重吗?耶稣比你担更重!他能担当你我忧伤,安慰你我苦心衷!他曾亲身背负重担,戴荆棘冕历忧痛;十字架上他曾被悬,为救你我进天宫。”姆妈病倒后,妈妈一人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挑起两个家庭的重担,她一定不时会感到孤单而沉重,所以常唱这首歌来支取力量,安慰,鼓励自己。
  信仰耶稣是妈妈人生的基石,是她力量的泉源。在基督里几十年中,神的爱浇灌着妈妈,护卫着妈妈。妈妈也把这份来自基督的爱传递出去,流淌出去,在人生的岁岁年年里,去滋润,温暖所有与她相迂的人。
  阿姨是妈妈的小表妹,丧父母后,就与妈妈,外婆同住。妈妈比阿姨年长很多,一直像母亲对待女儿那样关爱她、保护她。到了她婚嫁年龄,又为她物色夫婿,筹办婚礼。阿姨婚后生有三子,姨爹收入微薄,生活艰难,妈妈每月寄钱给阿姨,帮助她。妈妈的表弟,常熟的蔡树堃舅舅,子女多,收入少,妈妈也常接济他,特别每年开学时,妈妈总要多寄些钱去,资助他子女上学所需。胡爸爸的弟弟常炬叔叔,抗战时在重庆做小生意,家里儿女多,每当他有难处时,妈妈总是慷慨相助。抗战期间,妈妈以前的同学、同事逃难来重庆,汪家花园(我们租住的地方)就成了他们的落脚地和避难处。一广东女子,孤身一人带着幼小的女儿逃难到江北乡下,受人欺侮。妈妈得知情况后,马上把她们母女接来家里,用温暖的爱关心保护她,为她治病,教她学接生,让她以后有个谋生的技能。好几年以后,她丈夫从新疆回来才把她们接走,她一直对妈妈满怀感激,感谢妈妈在她们母女落难时对她们的搭救之恩。
  1946年后,家里先后多了三个小婴儿,他们的父母大都是贫苦农民,知道妈妈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就把养不起的孩子,悄悄丢在妈妈家里。他们就是大毛、二毛(他来是另有他因)和以丽。妈妈用爱的臂膀接纳,拥抱了他们,还专门请褓姆来照看他们,一直把他们养育成人。(以丽在一次土匪入室抢劫中,被踩伤,不幸夭折了。)
  1947年姆妈在中坝病逝。妈妈在梦中看见姆妈身穿白衣,脚上的黑布鞋,鞋边雪白,像从未踩过地似的。她远远地站着对妈妈说:“我要去找廖本焯(我父亲)拼命!”妈妈忙劝姆妈不要着急,别把身体气坏了。从梦中惊醒后,妈妈就对躺在身边的阿珠说:“你好好姆妈可能不行了。”阿珠听了,泪流满面,马上催妈妈:“快把璐璐姐和强哥哥接回来!”几天以后,妈妈接到我从中坝寄去的信,报告了噩耗。按姆妈生前意愿,为她举行了基督教葬礼。她身裹白绸布,脚穿黑面白边布鞋。神的灵通过异梦,给了妈妈启示。
  妈妈毫不顾忌姆妈肺病的传染性,毅然决然把我和阿强从中坝接来重庆,妈妈以母亲的爱抚慰着我们,呵护着我们,给我们这些无处投靠的孤儿,弃儿一个温暖踏实的家。用她的双手,日夜辛劳的工作,养育着我们这群她所怜爱的儿女。
  妈妈对人极富同情心,记得当时请来照顾大毛、二毛和以丽的冉妈,她有个女儿,妈妈也让她吃住在我们家。后来请的张太太,她有三个儿子,也和我们住在一起。常炬叔以前家里有一个婢女,长大结婚后,家住江北新牌方。她家有什么难处,有谁病了,都来找妈妈,妈妈总是以爱相待。她差钱,就给钱;她孩子病了,就替他们看病,几十年一直保持着联系。
  后来到江北区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妈妈与同事都相处得很好。有位护士,丈夫因历史问题,没有固定收入,妈妈总找机会接济他们。还有一位年轻护士,家里子女多,每月都找妈妈借钱,她年年借,月月借,直到几个幼小的儿女都长大成人。她所借的钱,从未还过,妈妈也从未向她讨要,也从不向其他同事提说这事。在我当时的记忆中,那是一笔不小的钱款。妈妈处处克扣自己,省吃俭用,而当别人求助时,豪不犹豫,伸手相助。妈妈是个施恩不图回报的人。阿珠虽是妈妈的独生女,她从未享有特殊待遇,孩子之间一律平等。阿珠从小就是个特别懂事、特别听话的孩子。她像个小安琪儿,用爱心对待每一个人。她既无娇气,也从不骄傲。姆妈在世时,常用阿珠来教育我和阿强。我们虽比她年长好几岁,童年时期,她却一直是我们心中学习效法的榜样。
  妈妈是上帝派来的爱心天使,她同样以极大的关爱服务她的病人。她总是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体恤他们贫穷,看不起病的苦境;体恤他们翻山越岭,步行几个小时来就医的艰难。所以给患儿看病时,妈妈总是不厌其烦地教他们的父母如何护理,如何喂药,还手把手地演示给他们看。妈妈说:“农民弟兄来看病不容易,一定要教他们把孩子的药,正确喂下去,如果份量不喂够,就要多来几趟,又多花钱,又耽误孩子的治疗。”所以她每次总尽可能地仔细交代,反复叮嘱,生怕患儿家长没听明白。看完了病,她还帮忙父母把小孩背好、盖好。后来妈妈到了江北区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她仍以同样态度对待病人,有人风言风语说她拉拢病人。妈妈从没因这些话烦恼,泄气、她心中顾念的是怎样让病人得到最大的好处。
  妈妈在江北区个人开业行医的十几年生涯中,那一带方圆百十里地范围内,阿珠年龄上下的老人,大多是由妈妈那双能干灵巧的双手,把他们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妈妈是出了名的能确保母子平安的妇产科医生。她若去贫苦人家接生,不但分文不取,还常派人送去奶粉、米、衣物等东西。
  耶稣基督舍己的爱,牺牲的爱,深深植根在妈妈心里,成为了她的血肉,成为了她的生命。她百年生命树上,层层叠叠结满了爱的果子,这些果子,常留人间,永吐芬芳,神因它们得荣耀,人因它们得祝福。
  二. 迷失在旷野
  在重庆江北乡下十几年的个人行医生涯中,妈妈以基督博大的爱及神所给的智慧。才能。本着一颗对神对人无愧的良心,忠诚地履行着一个医生治病救人的全部责任,勤勤肯肯服务于江北的老百姓。妈妈高尚的医德,准确的诊断,精湛的医术,一丝不苟的负责精神及一切为了病人的爱心,赢得江北民众一致高度好评,妈妈成为那个地区大受欢迎,广受爱戴的好医生。
  解放以后,按政策规定,妈妈结束了自己的诊所,到江北区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她仍一如既往,全心全意服务病人。过去十几年妈妈在群众中获得的声望,加之,优异的现实工作表现,妈妈顺理成章地,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及区人民代表。
  随着抗美援朝运动的深入开展,全国范围控诉“美帝国主义把基督教当作对中国的文化侵略工具,”控诉美国“企图利用圣经作为麻醉人民,灌输奴化思想的工具”(三自领袖,吴耀忠语)的控诉大会,一浪高过一浪。许多教堂被关闭,传道人及学生信徒领袖被逮捕,关押。
  我那时在重庆求精中学(美国人办 的教会学校)上学,也多 次被组织参加控诉大会,听控诉,受教育。十三、四岁的我,当时已是个受洗一年多的基督徒,因为对党和政府的完全信赖,我全盘接受了所宣传的一切,彻底放弃了信仰。妈妈过去长期在英美的教会医院工作,自然脱不了干系,江北区医院点名要她起来控诉。妈妈出身苦, 对为穷人打江山,坐江山的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是衷心拥护的。她思想一贯单纯,顺服领导。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及无论宣传,最后也瓦解了妈妈。狂风暴雨,吹灭了妈妈的灯。
  我和妈妈连同全国许多基督徒,我们如羊,被四处驱散,心中的灯拿走了,路上的光拧灭了。羊群离开耶稣这位好牧人的保护,便没有了平安,迷失中,我们在旷野流浪。是怎样的命运,在前等候?
  52年春,三反运动中,我突然连连吐血,肺病大发作,诊断为中期浸润性结核,不得不休学两年。
  妈妈所在医院的上级,江北区卫生局×科长,要在医院妇产科推行一项还刚在试行中的技术革新。其他医生,因为毫无把握,谁都不愿干,自然就压在了身为市先进工作者的妈妈头上。一向谨慎的她,做事从不冒险蛮干,但迫于压力,忠厚老实又单纯的妈妈,为了听党的话,只好硬着头皮违心地接受一项自己毫无把握,毫无经验,也不认可,也不愿意承担的任务。后果可想而知,责任全落到妈妈一人身上。这件事对妈妈打击很大,造成她一生中最严重,最长久的伤害,它的阴影笼罩着妈妈几十年的后半人生。
  在日本飞机成群结队轰炸下的重庆,如影相随的死亡威胁都吓不跑的笑容,现在从妈妈脸上消失了;纷飞战火中,肩上挑着两个家,仍能唱赞美诗的妈妈,现在沉默了。她一定曾千万次想过,为什么在过去 十几年私人开业期间,自己的设备那样简陋,病人、产妇、多困难、多危险的情况都能无一例外地转危为安,为什么如今在像摸像样的大医院里,反会出差错事故呢?
  没有神的同在,没有了神的眷顾,便落在患难里了。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五十多岁的妈妈,走遍江北的乡乡,镇镇,为众多子宫脱垂的妇女,医治疾病,解除痛苦。那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妈妈独自一人,身背药箱,在烈日下,在寒风里,翻山过岭,行走在弯弯的崎岖小道上,出没在农家高高低低的院坝里。为那些深受子宫脱垂折磨的农村妇女送医上门。妈妈仍以满腔的爱关心每一个病人,尽一切力量医治她们,帮助她们。许许多多的患者,因她上门送医送药,疾病被治愈,身体得康复。
  妈妈吞的是苦水,却以甜汁祝福了她人。
  文化大革命中,因为妈妈逃难到四川之初,曾在四川泸州第五残废军人教养院工作过一事,挨了批斗。其实当时妈妈去那里工作,完全出于一颗爱国的心,想到国难当头,去那里服务,也是为抗日出一份力。没料到,三十年后,这竟成了她挨批斗的缘由。
  妈妈在江北区第一人民医院约二十年工作期间,服从领导,团结同志,与人为善,宽容谦让,克己助人,不图回报。处事为人忠厚老实,从不议论他人长短是非,从未利用医生之便,请病人代买东西(当时供应紧张物质匮乏)她关爱病人,认真服务病人的作风,几十年如一日。当她从内科门诊调到妇产科时,一位农民老大爷来医院看病,点名要沈医生,当被告知,妈妈已调到妇产科了,他说:“那就给我挂妇产科的号!”妈妈是病人的大祝福,病人也以对她高度信赖相回报。三年困难时期,妈妈曾被派去管理住院病人的营养食堂。她廉洁奉公,宁愿忍饥挨饿,也不去沾营养食堂的一菜一汤。妈妈对伤害她的人全都不予计较,一律宽容原谅,依然以爱与友善相待。
  妈妈信仰的基石,虽被挪走,但在少年青壮年的几十年岁月中,在基督里形成的美好人格,仍然在她身上熠熠发光。
  三回家
    1972年妈妈退休了,她终于可以和爱女阿珠一家朝夕相处,享受天伦之乐了。胡爸爸退休后也来北京常住。一家三代虽然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日子倒也安稳平和。阿珠,阿滔给了两位老人很大的快乐。孝顺的阿珠与振尧夫妇俩,几十年如一日地关爱老人,照料侍候,老人的心得到莫大的安慰和满足。
    妈妈和我,离开了神近半个世纪,但神并没有放弃我们,他体恤我们的软弱,他定意把我们这些迷羊,寻找回去。我于1999年在渥太华重新受洗归主。从那以后我一直为妈妈重回神家,常常祷告。2002年我与建华回家探亲,妈妈决心要作白内障手术,当时她已99岁高龄。我想,妈妈最好能在作手术前重新受洗归主。这之前,每次回京,总要和她读起信仰问题,她总静静地听着,开刀日期已定,事情迫在眉睫。我更多地和妈妈谈耶稣、谈永生。她都听进去了,但毕竟年事已高,常感困倦,需要休息。使一个沉睡多年的灵苏醒过来,只有靠圣灵动工。就在妈妈开刀前的一两天(具体日期记不清了)上午,我打电话给一位牧者,请她来家里和妈妈谈谈信仰问题。她问我是施洗还是光谈谈,我回答:“这要看圣灵怎样带领了。”因为受洗必须是个人意愿,不能由他人代替作主。我记得那天上午,当妈妈小睡时,我一面扫地,一面默默祷告,求圣灵开启妈妈的心。突然一首赞美诗跃入了我的脑海,“我要耶稣,我要耶稣……。”这首歌是半个多世纪前,在战火煎熬中的重庆,妈妈教我唱的,尘封了五十多年的赞美诗,从记忆深处一下子跳了出来,我兴奋异常,忙跑到妈妈床边,在她耳边唱起了这首歌。她一听这熟悉歌曲,马上和我一起唱了起来:“我要耶稣,我要耶稣,我每日都要耶稣,光明之日,我要他,黑云密布我要他,每日每时每分钟,我需要耶稣。”几十年前妈妈在敌人的炮火下,用歌声呼求耶稣,在离开耶稣近半个世纪后,她又唱起了这首呼求神名的赞美诗。耶稣是大有恩典,大有怜悯的主,呼求他,他必应允。
    那天下午,牧师来了,妈妈主动要求牧师说:“牧师,快来给我施洗。”我知道,没有圣灵的感动,妈妈是不会这样要求的。妈妈就在那个下午,再次接受了洗礼,回到了神的家。感谢赞美听祷告的神,感谢赞美恩慈的主!尽管妈妈因听力不好,听不清牧师的祷告词,这个并不重要,神看重的是妈妈那颗真诚归信耶稣的心。是神的灵唤醒了妈妈,是神的灵亲自把她带回了家。
    因为神的心意是愿人人悔改,不愿一人沉沦。
  后来的白内障手术也很成功,这是医院首次为这样高龄的患者作白内障切除术。我深知,这一切都是神的眷顾和保佑。感谢赞美他!
  受洗后,妈妈让我教她背主祷文,这本来是她青少年时期就熟读于心的,没费多少工夫,她已能把整个主祷文都背下来了。我们还一同唱起儿时她教我唱的一些赞美诗。妈妈多次要求和我一起去教会作礼拜,再三说她一定能坚持下来。但她当时体力精力都差,连小坐一会都觉得累,所以没法满足她这个愿望。每周日我从教会回来,她总兴致勃勃地向我打听教会的情况,礼拜怎么样,牧师讲的是什么……她对教会的一切都很关心。
  我们回加拿大后,教会的伊兰师母和北医的张教授(基督徒),一同来看望妈妈,之后他们都说妈妈心情很好,记忆力也不错,还一起和他们唱赞美诗,祷告,一起背主祷文。她们见证了妈妈灵命的复苏,见证了她信仰的回归,都为她感谢赞美神。
  以后的几年中,我每年都回来一次,妈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但她对神回转的心,没有改变。妈妈还对我说,她希望阿珠一家都能信耶稣,我们一起为此向神祷告。我鼓励她躺在床上任何时候,只要没睡着,都可以为阿珠全家祷告,她点头答应了。我深信,希望阿珠全家都信耶稣,是妈妈最后的真诚愿望。愿神亲自成就。
  2005年11月28日,亲爱的妈妈走完了101年最后的人生路,静静地安息在主的怀抱里。她已和爱她,看顾她,怜悯她的耶稣基督永远在一起了。有一次在梦中,我看见妈妈在很亮的光中行走,是的,妈妈走出黑暗,又重新回到了神光明的国度。她活在主同在的荣耀里,她活在长长久久的永恒中,她也活在所有爱她的人心里。
  沈欣  2009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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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让世界充满爱(评论于2013/7/9 16:30:45
访客点评85372号文选(评论于2007/12/14 21: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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