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576号馆文选__铁骨铮铮

1942年清明节前夕的深夜，南海之滨的小城汕头黑云低沉，万籁俱寂，沉睡在宁静夜色中。突然，一阵急促的军靴踩踏马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一阵阵穷凶极恶的吆喝、此起彼伏的狗吠、狂暴猛烈的砸门声，打破了内马路这条老街的宁静。街里人家窗户的灯光陆续亮起，居民们惶恐地从窗户向外窥视。只见日本宪兵队撞开一间杂货店的房门，从屋里拖出一男两女三个人。 　　　　这三个被捕的人，就是中共汕头沦陷区领导人蔡耿达和他的妻子马雪卿，以及“坐机关”的苏赛金同志。 　　　　这时，夜雨潇潇而下，日寇的刺刀在苍凉的雨雾中闪着寒光，古老的街道弥漫着一股杀气。三个人不时回头看望，似乎在向老街道别；鬼子凶恶地喝叱着，推推搡搡地将他们押向日军宪兵司令部监狱(市区南海路1号原大中旅社，现汕头总工会大楼)。 　　　　英雄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永远定格在老街的记忆里。 　　　　投身革命 抗日烽火燃潮汕 　　　　　　蔡耿达，1918年出生于揭阳县蓝田都昆头山村（今锡场镇潭蔡村）一户贫农家庭。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积极参加青抗会活动，并接受党组织派遣，到北洋一带农村开展工作。1940年8月，经潮普惠县委批准，蔡耿达与马雪卿结婚。1941年初中共潮梅特委成立后，蔡耿达调任潮惠南县委青年部长。1941年6月，党组织调蔡耿达担任中共汕头市（沦陷区）区委书记。 　　　　　　马雪卿，1918年出生于潮阳和平下寨长兜村的一户农家。出身贫农的马雪卿，虽未进学堂，但聪明贤慧，绣花、剪纸、唱潮州歌册均属一流。后到和平地下党组织创办的里美下寨小学就读4年，接受了革命启蒙教育。日寇侵占广东时期，她积极投身抗日救亡活动，在抗日烽火中成长起来，于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因出色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1940年春被中共潮阳县工委评为模范党员；同年8月，被委任为中共潮阳县工委妇女委员；12月任妇女部副部长。 　　　　1941年6月，党组织调耿达担任中共汕头市（沦陷区）区委书记。初时住在地下党员郑礼和处，以经营雨伞铺掩护工作。三个月后，租到内马路（今爱华街）8号作为区委机关。此时，党组织调马雪卿来汕工作，还调来革命母亲苏赛金（原汕庵区委书记陈培光的母亲）， 以“佣人”名义，共同组织起一个小家庭作为掩护，工作归潮澄饶汕敌后县委周礼平领导。 　　　　当时的汕头市，日军加以严密封锁，全市仅开放三个出入口与邻县相通：北面的洄澜桥，东面的中山路尾，西南面的安宁（西堤）码头，路口设岗哨盘查行人。在市区，日本宪兵、伪警日夜巡逻，实行宵禁，还有密侦、特务作鹰犬，经常查户口。而且，我们的同志还要警惕和防止来自国民党特务的袭击。这是汕头市工作最艰难的时候。 　　　　蔡耿达领导着汕头市地下党的同志，不避艰险，战斗在敌人心脏，机智灵活地完成任务。他注意对党员进行秘密工作教育和革命气节教育，以保建立牢固的阵地。还在市郊金砂乡发展李子秀、李植淡等人党，建立了新的党支部。他同党员生活于群众之中，巧妙地宣传抗日，揭露日军侵略暴行，传播八路军、新四军战绩，以及太平洋战争爆发、英美盟国对日宣战等重大形势。他还布置党员通过各种途径收集情报，了解日军的配备，岗哨的位置数量、人数，军用机场、港口运输情况以及汉奸活动等，及时报告上级党组织，有力地配合了潮澄饶沦陷区的抗日武装斗争。 　　　　1942年3月底，蔡耿达到党员郑英杰处布置任务后，约好在4月初再联系。但蔡耿达没有再来，他被叛徒刘华（又名刘维刚）出卖了。 　　　　刘华是1942年初由上级党组织调来，打进日本军用机场民工队去进行活动的。这个家伙在其当汉奸的姑丈（日军翻译）利诱下，无耻地叛党卖国当汉奸，丧尽天良，出卖组织。他在耿达对其布置任务后便偷偷跟踪，探知机关地址，随后带领日本宪兵和密侦，到汕头市区委机关逮捕了蔡耿达夫妇和苏赛金。刘华还出卖了同他有过联系的人员。接连数天（至清明节前），有党员和进步群众10多人被捕，监禁于日本宪兵司令部监狱。 　　　　事件发生后，上级党组织除采取应变及防护措施外，还先后派郑礼和、陈作茂、王端韵、蔡子明等同志到市区了解情况，设法营救。但因有刘华告密和指证，敌人已知蔡耿达是汕头市共产党的负责人，夫妇俩的住所是组织机关，身份完全暴露，致使无法公开营救。党组织还布置敌后游击小组侦查刘华行动，准备处决他，后来刘华突然失踪，致使诛杀叛徒的行动未能实现。 　　　　黑狱忠魂 夫妻携手斗恶魔 　　　　蔡耿达夫妇自被捕之日起，便下定了为保护党组织和难友不惜牺牲自己的决心。面对敌人的毒刑折磨，他们表现了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 　　　　第一次被拉去过堂，叛徒刘华就出庭指证，蔡耿达唾骂刘是“叛徒”、“狗种”；日寇逼问口供，蔡耿达痛斥日本是强盗；敌人暴跳如雷，把他吊起来毒打，蔡耿达身受酷刑，仍然骂不绝口，直到被打得昏死过去。他被拖回牢房时，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难友们都难过极了。 　　　　蔡耿达苏醒过来后，便告诉身边同志：“刘华出来指证，要做好思想准备。”为了保护同志，蔡耿达仔细回忆了敌人在审讯问话，判断出大多数同志仍未暴露，刘华亦不确切知道每个人的身份。他鼓励同志们：“一定要保持革命气节和民族气节，要坚强，不要乱说，要等待形势变化，争取出狱。”同志们亦表示：“宁可牺牲自己，决不牵累别人。” 　　　　在狱中，个别被捕群众情绪不够安定，蔡耿达给予关切和耐心帮助，并指定与同牢的人多加劝慰和鼓励，使被捕人员同仇敌忾，与日寇顽强抗争。 　　　　汕头日寇宪兵司令部监狱是一个惨绝人寰、魔鬼横行的人间地狱。它构筑森严，为了怕犯人挖墙逃跑，在牢房内墙壁钉上了铁皮，牢房的开阔面竖着整条整条杉木的隔离栏，牢门改为类似动物园囚禁野兽的铁栅栏，门洞十分低矮，犯人进出不得不低头屈膝像狗一样爬着出去。鬼子还经常污辱囚犯的人格，有的日本兵值班时，叫牢房“犯人”自己打自己，或相互扇耳光打面部，把脸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鬼子却在门外哈哈狞笑，以凌辱中国人取乐。 　　　　由于日寇疯狂捕人，牢房特别拥挤，一间不到10平方米囚室，最多时禁20多人，大家只能像叠粪箕一样，同一方向套着侧身而卧，而且大小便也在其中，加上终年不得洗澡，血腥味、汗臭、屎尿臭其味难闻，空气污浊到令人窒息。由于牢房阴暗潮湿，蚊子到处飞，臭虫跳蚤满地爬，日夜吸人的血，使人坐卧不安。 　　　　监狱里吃的更是猪狗不如，犯人每天只供二餐，每餐只有一块小碗口般大半寸厚无盐无菜的饭饼，还不时受到流氓老监犯的抢夺，实在难以果腹。水更是敌人摧残犯人的一个毒辣手段，每号囚室每天只放一小桶水，不论牢内多少人，全天候的饮用都在其中，每人只能饮上几口解渴。更残忍的有时整天不给水，犯人渴得厉害，大家咆哮起来。日敌情愿不给你一滴水，却用一桶桶的水往牢里泼，而且用竹竿往牢里捅。这种受欺凌受折磨的非人生活，进狱不用多久，就会把你煎熬得蓬首垢面，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像个活骷髅。 　　　　为了争取改善难友境况，蔡耿达把大家组织起来，提出了“死罪易过，饿罪难当”的口号，团结牢友进行制服监霸恶犯盘剥难友的斗争，还发动了“闹监”，看守人员用竹竿捅用冷水泼他们，他们便以粪便回泼，搞得看守所人员不得安宁。马雪卿也教育并发动同时被捕的狱中同志、团结同监囚犯开展绝食斗争，抗议日寇的非人迫害。 　　　　在鬼子监狱里，酷刑拷问是家常便饭。每一个日日夜夜，行刑者的吆喝声、受刑者的惨叫声、呻吟声，时时不绝于耳，充斥着整个监狱，令人毛骨悚然。 　　　　由于叛徒指认，日寇知道了蔡耿达汕头地下党领导人的身份，对他的审讯手段特别毒辣残酷。在被捕的人当中，蔡耿达受刑次数最多、最重，电刑、火烙、飞机吊、皮鞭抽、灌辣水、老虎凳……，各种毒刑都受过。幸存出狱的难友说，蔡耿达每次审讯过堂，都被折磨得皮焦肉烂、昏迷不醒，由狱中杂役拖着回来丢进牢房。 　　　　马雪卿被捕后多次遭受敌人严刑拷问，但她守口如瓶，始终坚守党的秘密，丝毫不透露给敌人。 　　　　被捕后，蔡耿达夫妇开始一同被关押在第5监房，不久蔡耿达被移至第2监房，夫妻俩从此难有见面机会，但他们心灵始终是相通的。蔡耿达向来饭量大，牢饭难以充饥，马雪卿每餐把仅能半饱的一点监饭留下一部分，暗中通过送监饭的人交给耿达多吃一口。蔡耿达心疼妻子，叫人传话让她保重身体，不要再分饭给自己，但马雪卿依然如故。 　　　　蔡耿达多次遭受重刑而不招供，日寇便使出更加阴险的手段，想利用蔡耿达和马雪卿的深厚夫妻感情，诱使他们屈服。日寇将夫妇俩“请”到一个洁净的房间里，摆出一副伪善的面孔，甜言蜜语，金钱收买，封官许愿，及尽诱骗之能事，妄想软化他们夫妻归顺日本皇军，遭到了他们的严辞拒绝。日寇暴跳如雷，进而以利害相威胁，夫妻俩毫不畏惧。 　　　　软化失败后，日寇把夫妇俩一起投入刑房，轮番进行拷打，让他们相互观看对方受刑，妄图通过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摧残，来瓦解他们的意志。 　　　　在审讯现场，蔡耿达被绑在刑具上，马雪卿被架在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丈夫遭受折磨。日寇残忍地对蔡耿达用刑，一块块砖头加在脚下，双腿骨节拗得嘎嘎作响；烧红的铁条烙在身上，腾起一阵阵焦臭的浓烟；辣椒水灌进鼻孔，呛出来殷红的鲜血……。看着丈夫身受毒刑，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马雪卿的眼在流泪，心在流血，痛不欲生。可是蔡耿达坚强不屈，以超人的意志抵抗着鬼子的酷刑。每当从昏迷中苏醒，他就用力睁开血肿的眼睛，用坚毅的目光凝望着妻子所在的方向，传达着他对日寇的刻骨仇恨，鼓励她坚强地同敌人斗争。 　　　　日寇黔驴技穷，转而用更加无耻的手段来摧残马雪卿。他们扒光马雪卿的衣裤进行调戏侮辱，然后用粗铁丝穿着她的双乳吊起来双脚离地，她咬紧牙一字不吐。于是，鬼子皮鞭毒打她，让蔡耿达看到妻子裸体受刑的痛苦，但是他们夫妇面对鬼子，眼不流泪，面不变色，忍受种种酷刑，咬得嘴唇流血，始终不吭一声。 　　　　皮鞭象毒蛇一般噬咬着身体，直到“啊！”惨叫，乳房被铁线撕裂，马雪卿重重地摔在地上，血流遍体，昏死过去，被冷水浇活过来，再度昏死过去，又冷水浇醒……。 　　 　　　　禽兽不如的日寇当着蔡耿达的面，蜂拥而上，轮奸了马雪卿…… 　　 　　看到妻子受辱的惨状，蔡耿达条铁汉也无法忍受内心撕肝裂肺般的痛苦，他拼命挣扎，嘶声怒吼，诅咒鬼子。 　　 　　　　任凭日寇用尽各种狠毒下流的招数，夫妇俩没有让敌人得到丝毫收获。 　　 　　　　刑堂就义 英勇捐躯践誓言 　　　　在近3个月里，蔡耿达夫妇受到多次重刑折磨和人身凌辱，但他们坚贞不屈。日寇对他们无计可施，就下了最后的狠手。 　　　　五月的一天，敌人又一次把蔡耿达拉去刑讯，他一如既往，怒骂敌人不止，日寇当场把他踢倒在地，疯狂地把他往死里打，蔡耿达牙齿也被打断脱落，血流满地，昏迷不醒人事，当他被拖回牢房时，已是奄奄一息。蔡耿达自知性命已危在旦夕，但仍鼓励同志说：“如果上刑场，我们要唱《国际歌》，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他还用文天祥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来启发教育被捕人员，要维护民族尊严和党员气节，切不可作遗臭万年的叛徒汉奸卖国贼。 　　　　1942年6月20日，蔡耿达终因受尽日寇折磨摧残而壮烈牺牲，年仅24岁。同志们十分敬仰地说：“耿达是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党组织，保护着我们每个人！” 　　　　蔡耿达牺牲后，敌人死不甘心，继续审讯马雪卿，把种种酷刑又施加在这个柔弱女子身上，企图从她口中得出地下党情况。马雪卿集国仇家恨于一身，横眉冷对，怒斥敌寇，视死如归，让敌人的阴谋无法得逞。 　　　　1942年6月26日，马雪卿受尽凌辱酷刑，肉体精神的迫害，心脏停止了跳动，被为革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她牺牲时还不满25岁，并已怀有身孕。 　　 　　　　为蔡耿达、马雪卿夫妇的革命精神所鼓励，被捕的同志坚强不屈和敌人进行斗争，共产党员黄名昌、革命群众黄继梅、王名璋等相继在狱中牺牲。其余被捕党员和群众，通过组织和家属的营救，先后释放出狱。 　　 　　　　蔡耿达夫妇在日寇监狱里严守组织秘密，保护了组织和同志，为抗日救国壮烈牺牲，显示了英勇不屈、视死如归的英雄本色，实践了为党奋斗终生的誓言，生命虽短暂，却放射着灿烂光辉。 　　　　蔡耿达和马雪卿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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