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35号馆文选__先生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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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进士》,是因戏中有毛朋、田伦、顾读、刘题四个进士而得名。整个剧情是从兄弟争家产、谋财害命引起,中心内容是一支紫金镯,所以这戏又名《紫金镯》。原来是属于公案戏的,也有人把它叫做《节义廉明》,顾名思义,可以想见其中是有不少糟粕的。不过其中也有反对贪官污吏、揭露封建社会的黑暗的成分。最初是连台本戏,共有四本,毛朋是主角。宋士杰在第二本的末一场才出场。经过不断的演出,不断的磨炼加工,宋士杰这个人物越来越突出,也就是说,在这个人物身上不断增加了理想化的成分,逐渐受到人民的喜爱,于是后来逐渐发展成为宋士杰的正戏,宋士杰成了主角,毛朋倒成为配角。
这个戏的文词很通俗,很口语化,不象是文人的作品,很可能是来自民间的。正因为如此,它才能在民间广泛流传,并且在流传中逐渐发展,而使其人民性越来越强烈。这个戏对封建社会的描写,对人物的刻划,都很鲜明,很深刻。在解放前,我就已经把它整理成一夜演完的大戏,但还嫌冗长,有些糟粕也没去净。解放后,又经过了不断的修改加工,一九五六年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成彩色电影时(影片改名《宋士杰》),又对剧本作了进一步的加工,把无关紧要的场次统统删去了,不妥当的地方也经过了修改,这就使得最主要的东西更加突出了。 这出戏一共有三个老生。 一个是毛朋。他是封建官吏的一种典型,是同志阶层中比较正直,也是比较难得的一个。 一个是杨春,他有好心肠,由于他是小商人出身,因此计较小利的气息就不时地流露出来。 一个是宋士杰。他当过刑房书吏,又开着小店,见识广,阅历深,为人正义,因此人们很敬重他。他吃过衙门饭,在那样的社会里过了几十年,所以很熟悉官场的内幕,同时也就不免油滑、老辣。当然,正义和风趣,是他主要的一面。 这三个角色,虽然都是老生,但性格不同,表演方法也就不同。这在后面还要仔细谈到。 还有两个人物,在演出中,往往不曾被人注意。 一个是杨素贞。戏里处处突出了她要为丈夫报仇,突出了这个弱女子的勇敢和机智。 还有一个是杨素贞的哥哥杨青。这个人是文人无行,欠债不还,贪财好酒,行贿时还要中饱,甚至可以把嫡亲的妹子做买卖。这也是封建社会的堕落文人的写照。 这样一些人物,再加上顾读、田伦、刘题这三个贪官污吏,就构成了一幅封建社会的缩影。 杨素贞遭受婆家和胞兄的迫害和欺骗,想挣扎以下,出来越衙告状。可是在她面前着是步步荆棘,万分险恶。这时如果出来一个侠客来行侠仗义一番,固然也可以出一口气,但那就会给黑暗的社会抹上一层粉,把悲剧性的事件引导向轻飘飘的结局,让人们把希望寄托在很少现实基础的侠客身上。如果是个普通的正面人物,出来打抱不平,那么他就很难取得这场斗争的胜利,甚至会被黑暗的社会制度所吞吃了。至于官逼民反,在这个具体事件里,在这些具体人物身上,也缺乏基础,很少有这种可能性。他们最可能采取的方式就是合法斗争。在这种特定的环境里,就产生了象宋士杰这样的特定人物。本来,象宋士杰这样的刀笔吏,好人恐怕很少很少。可是人民却以浪漫注意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手法,创造了这样一个具有复杂性格的典型人物。在本质上,他是善良的,具有正义感的,同时他又是刀笔吏出身,善于以子矛攻击子之盾,因而才能巧妙地曲折地取得这场斗争的胜利。在他身上,既表现了人民的传统美好的品质,表现了人民的愿望和反抗性,同时,也交织着一些来自压迫阶级的思想意识和处世哲学。这些东西形成他为人打抱不平的思想障碍,激起他的自我矛盾和思想斗争;当他突破了这些障碍以后,这些东西又反过来帮助他进行斗争。因此,宋士杰这个人物,就不是一般的忠臣义士。正因为剧中有了宋士杰这个人物,并且环绕着宋士杰展开了复杂的矛盾冲突,从而深刻地揭露的封建制度的本质,表现了人民的愿望和理想,使得《四进士》这出戏脱开了一般公案戏的窠臼而具有了很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 演宋士杰,先要弄清楚他是怎么个人,不然就容易演成“千人一面”。不能认为只要是白胡子老头,就是“衰派老生”,就按着一套公式去演。“衰”字并不能概括一切。人老了,体内石灰质增多,弯腰曲腿,行动不灵,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这都是生理现象,但也不一定每个老头都是如此。盖叫天先生不是这么大年纪还照样唱《史文恭》吗?因此必须注意每个人物的性格和他的生活环境、生活经历。 前面已经对宋士杰这个人做过一些分析,在这里,要补充一点,就是他的“办事傲上”。这个“傲”字,在新社会是要不得的,而在旧社会,一个吃衙门饭的人,有这个“傲”字,才不会同流合污,才会被道台将差事革退,才敢于出来打抱不平。而他的傲气,又是和他的幽默、机智等特点结合在一起的。他眼下开一座小店,更是经常接近各色人等,因为还不免带几分江湖气。这江湖气往往包含两面,一面是豪爽仗义,一面就是油滑世故、尖酸刻薄,概括起来就是老辣。这两个方面宋世杰身上都有。他就是这么个人。把他演得过于衰老,是不对的;一味潇洒,也不尽合理。 要演好宋士杰,不能不掌握这些关键。 宋士杰十分老于人情世故,要演好宋士杰,对于封建时代的人情事故也应该很熟悉,不然演出就不会有生气。我出生在清代光绪年间,又先后在国民党反动派和敌伪统治下生活了几十年,也同那个社会的反动势力进行过斗争,亲身体会到在那黑暗的岁月中人民的苦难,这为我演宋士杰提供了丰富的材料。 宋士杰是这么一个特定环境中产生的特定的人物,他有着自己独特的性格,要演好这个角色,还必须很好地掌握分寸。因为幽默和庸俗、洒脱和油滑,往往只一步之差。怎样才能适当地掌握分寸呢?只有不断提高自己的政治水平和各方面的修养。这样才能够分辨精华和糟粕、正确和谬误、人物的进步性和局限性,才能分辨艺术上的精粗美恶,才能使演出具有人民性和真实感。既不能把宋士杰演成一般的侠客义士,也不能把他演成一味油腔滑调、玩世不恭的老头儿。 做工也很要紧。偷看书信、抄写书信的一段,主要就是靠身段神情来表现的哑剧场面。同时,整个戏里对宋士杰性格的刻划,没有做工,也是无法胜任的。在这出戏里,白口最多,而白口又向来是最难念的,叫做“千斤话白四两唱”。因此,对于白口,必须加倍努力地锻炼,不但要念得清楚、有力;不但要有语调、语气,还要有思想感情,有抑扬顿挫和轻重缓急,有音乐性;还要有宋士杰所特有的幽默感。京剧的韵白最容易念得死板,只顾了字音和腔调、韵味,而忽略了性格化和真实感。要把韵白念活,更得下一番苦功。 |
原文1961年 发表于《周信芳舞台艺术》 浏览:7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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