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周妈妈，这是我早就有的想法。我还在广东的时候，我车过嘉兴的时候，我网祭一超的时候，我翻看老贴的时候，都有这样的念头。 　　 　　我定下计划8月13-15日，看望周妈妈。虽然后来情况变化，我还是决定去看望。 　　 　　13日，我由于买的是慢车票，中途停顿很多。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上了。凌晨零点多。我想周妈妈可能睡了，胡乱找个旅馆住下。这时，周妈妈打电话了，说还在等我。我们约好见面地点，五分钟不到，周妈妈就来了。 　　 　　这是一个我敬佩的”老人“！ 　　这是一个我崇敬的”老人“！ 　　这是一个为中国乙肝病毒携带者牺牲了唯一的一个儿子的老人。 　　 　　身体瘦削，单薄，目光会聚了沧桑和无奈依然坚强，眼角刻满了岁月的印记依然蹒跚前行，遭受了生活的巨大打击依然站力不倒的”老人“。 　　 　　其实，周妈妈并不老，她才虚岁53岁，还是中年刚刚开始的年龄，无辜的岁月磨难，让她的满头青丝变成缕缕白发。 　　 　　这就是我日夜想念的周妈妈，我握住她的手，很感动。 　　 　　街道有各种坑洼，残断的混凝土突兀嶙峋，路灯昏暗破败，手电筒浑沮，转胡同，弯小巷，周妈妈腿脚灵便地走着，我生怕她会摔交，她却有效的避开了所有地形暗算，如履平地。我牵着周妈妈，她说不用，生活了几十年，走路不会摔交，黑暗重走路也不会摔交。只是可惜可恨，在明亮的现实生活中，以太阳的名义，那些”鹰隼“们，让她重重地摔了一交，失去了永远也换不回来地宝贵。 　　 　　周妈妈说，你要洗澡，换干净衣服睡觉。我正愁没有带衣袜裤鞋，详装不热，不用洗澡。周妈妈说，我早就替你想好了。你太太不在身边，出差旅行丢东忘西的，你的毛巾，衣裤，鞋袜，牙膏牙刷，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么热的天，出门哪有不流汗的？别骗我了。我不好意思，为自己做事欠考虑暗暗责怪自己了，也为周妈妈的细心感动。 　　 　　周妈妈再三要为我准备夜宵，我说，吃过了。在厂里出来就吃了，火车停车让路时，在嘉善买吃了。周妈妈说，这个相信，一般年轻人，吃饭不客气。我说，我们都会照看好小肚子，肚子闹腾就没有力气。惹的我们好笑起来。 　　 　　周妈妈要给我洗衣服，我坚持不让，我说回去往洗衣机一扔，就可以了。周妈妈说，这个衬衣领子好，要手洗才不会把领子洗坏，洗衣机会把衣领洗坏的。周妈妈坚持要给我洗衣服。周妈妈边洗边说，你的裤子怎么这么厚？我说，不觉得，办公室里有空调，出门又是坐车，感觉不到热。周妈妈说，夏天的衣服要透气，要薄些。 　　 　　周妈妈看的报纸都堆好了，码起来，最上面是南方周末，七月29号的。我知道上面有采访松月，小谷子文章和采访周妈妈，有关一超和乙肝威权方面的文章。看来，周妈妈跟我们息息相通的。只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千万不提及一超。 　　 　　房子是两房一厅，一橱，一卫兼浴室的结构，建于70年代末，周妈妈在81年结婚时住进的，公房。周妈妈是文化系统的职工，现在已经下岗，领导又安排她做临时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了。房屋里住的人越来越少，这让人感觉到清冷。房屋失窃过，两年前毛贼乘周妈妈上晚班，撬开窗户，偷走皮衣。后来被抓到，周妈妈也没有计较，她说，毛贼打的可怜，人要是有吃有穿有钱，不做偷窃的勾当。就这样一件事，确实折射出一个善良人的心和胸怀，宽容的对待社会，不报怨，同情社会弱者，甚至对一个窃贼都能够理性的对待，在这个物欲横流，私利膨胀的年代，几人能够做到？而，社会，回馈给她的又是什么呢？ 　　 　　我睡在一超睡过的房子里，衣柜外有他的西服。电扇是二十多年前周妈妈从杭州买的。电视机是短缺时代靠票买的。席子也是老式的江南编织竹席。还有冥府的纸钱，两袋。 　　 　　第二天起床，我对周妈妈说，出门走走。周妈妈说，她平时很少出门，一个人，没有地方走，小孩也没有了，很孤寂。别人晨练，她练都不练。我说出门走走，散散心，阳光下，有很多改变的。周妈妈说，嘉兴的粽子好吃，南湖的景点多，游人多。周妈妈切了半个西瓜，带了两瓶水，我们来到五芳斋。我们买了3个粽子，我吃两个，周妈妈吃一个。她说上次汪洋，上香他们一起，也是在五芳斋聚的，是个下午。松月来的时候，也在五芳斋，GOODMAN来看望的时候，也在五芳斋。她很感激战友们能够看望她，也感谢战友们为挽救一超的努力。特别是汪洋，还有小谷子，杭州的律师。我看她又想起了一超，就把话题岔开。我说五芳斋的环境好，吃东西又便宜，又合口味。嘉兴是个小城，走一会儿就穿过了。 　　 　　来到南湖，我们没有买票，周妈妈说旅游局跟她原是同部门的，后来分离出去了。门口售票的人，见了面都打招呼，我说陪妈妈出来游一游。门口的阿姨说，你们都是好人，国家不会不管的。阿姨悄悄地对我说，太可惜了，一超太可惜了，多少做恶贪污的人国家都放过了，为什么就不饶超超？现在孤身一人，晚年凄惨孤独，如何能过？阿姨的眼里红红的。幸好周妈妈没有看见。 　　 　　我和周妈妈看了中共一大的博物馆，看了红船，又坐船游了南湖江心岛。我们走走，坐坐，谈谈，望望。看湖涛阵阵，波浪排排。听周妈妈将南湖红菱的脆嫩，尝南湖西瓜的甜润，吹南湖水风的凉爽。我讲我们家的风土人情，讲家乡的五谷农趣，讲广东的风俗习惯。周妈妈又说她70年到大兴安岭支边，78年回嘉兴。说着说着，她又神伤，说起了一超。我应付两句，说一超会得到公正评价，将来肯定有人权人士，有中国的法律界，中国的社会良知要重新认识周一超。我说，我们千千万万的战友，都是你的儿女。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又得把话题岔开，我说去湖边石阶洗洗手，手流汗了。绕湖心岛走走，兜兜风。周妈妈也很随和，跟我到处走动。返回纪念馆时，我同周妈妈合影留念，周妈妈要我一个人多拍几张。我不干，我跟她客气（我是故意很多次跟她客气，就是让她跟我多说话，拉拉扯扯，多些动作，多些说话，多些交流。哪怕让她生点气，我也高兴）。 　　 　　（我看到中共一大的资料，从上海跑到南湖，开始准备租高级船，因没有才租一年开两次的红船，而且李达夫人要求带麻将，吃得是5块大洋，坐得是3块大洋，水中开会，很惬意的。看，公款吃喝游乐，那时就开始了。贪污腐败，是不是也有苗头了？） 　　 　　下午我们回家，开门，我才发现门的右侧，放着一超的灵位。骨灰盒边，有鲜花伴随，有绿叶交织。水果供祭，美酒祭祀，还有一超生前爱吃的巧克力。照片中的一超，高大潇洒，帅威阳光。周妈妈说过，一超1米78的个子。骨灰盒前，我无数次默哀。一超的行为，直接导致国家重新审视乙肝病毒携带者的权益。如今，一超走了，走在公务员体检制度修订的前夜，走在黎明前的黑暗，走在不公正和同位复仇者的愚昧要求中。多么可惜，风华正茂。多么可惜，浙大才子。多么可惜，国家栋梁。我们无数次饶恕了罪恶，我们无数次拯救卑鄙，我们无数次愚蠢声援死对头，为什么，对一个少年一念之差的错误，不能宽恕？不能给他一个机会？黑社会的头目判死缓，驾“宝马”车和“奔驰”车撞死撞伤人可以无罪，都说是法制观念的进步。无辜而无财少年，我们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生命是最崇高最宝贵的，合法地夺取生命与非法地夺取生命，究竟谁又比谁合法多少？究竟谁比谁文明多少？究竟谁比谁正义多少？究竟谁比谁进步和进化了多少呢？何况，我们的法制，离完善还差远呢。面对万千民众的呼声，面对全体良知的呐喊，我们的机器，居然置若莽闻，关起窗户写判决书。我们多少次强调自己是宽容的民族，是个礼仪的民族，是个虚怀若谷的民族，真的叫你容纳一个忏悔的少年的时候，你就装糊涂了呢？我们的国家，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你就一定要置一个主动认错，热爱生命，活蹦乱跳，能够创造无限财富和活力的不想死的少年于死地了呢？ 　　 　　我为一超误杀误伤的两人道歉，我为他们的无辜悲痛，他们也是罪恶制度的牺牲者。 　　 　　如果说，一超有什么错，他的错只在做了罪恶制度的杀人工具，杀人元凶却在幕后恬不知耻地享受人民的供奉，搜刮民脂民膏，侵吞人民的财富，榨干祖国的乳汁，做着越洋富豪的美梦。我们不去惩罚元凶，不去追究元凶，却一味倾国之力，大肆渲染，惩罚一个工具，这不是本末倒置，黑白颠倒么？ 　　 　　难道我们自诩的五千年文明，分辨不了这三分钟的是非？ 　　难道我们9百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容纳不了一个血性的少年？ 　　 　　正如网同奠文： 　　 　　终于，我们没能从威严的法律手中，挽回一超的生命。 　　终于，他还是离我们而去。 　　如果说法律是结束一超生命的刽子手；那么，冷漠的社会和无知的人们就是真正的主谋和真凶。 　　一超走了，但他走得并不悲哀。为了一个权益，他过早的倒在了斗争的道路上。他的离去远高于生命价值的本身。 　　一超走了，但他走得并不孤单。他的付出，获得了千千万万乙肝病毒携带者的惋惜和同情，更给千千万万战友以斗争下去直至胜利的决心和信念。 　　今天，一超不能享受胜利所带来的喜悦。 　　但明天，我们一定会把胜利的果实慰藉一超在天之灵。 　　一超，一路走好，愿你在遥远的天堂幸福，快乐。 　　 　　我在每次周妈妈提起一超时，都劝周妈妈想开些，活的好好的，当持自己身体。周妈妈说，她会珍惜自己身体，也不缺钱花。超超没有了，自己有时候一个人，活着没意思，房子里就只有一个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人活着，要有奔头，就有劲头。超超没了，什么都没了。五十多的人了，结果只有一个人活着，没有什么意思。有时候上晚班，十点下班，回家清清冷冷，孤孤寂寂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亲戚虽然都在附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能陪呢一时，哪能陪你一世的，有时候想想，不如死了算了。我说，我们战友们都想念你，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妈妈，都会孝敬你。期间，秋海棠，小小萝卜头，好阳光，上香，RAINSWELLOW，好心情，发过短信给我，我都转达了，我都把短信给周妈妈看过了，都代战友向周妈妈问好。周妈妈说，十分感谢战友们的记挂。 　　 　　（我总觉得，我们的战友，能够不定期看望周妈妈，会更加好些吧） 　　 　　吃过晚饭，我邀周妈妈同我逛夜市。周妈妈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什么戴梦德超市，什么TRUST MART，还有洋式快餐店，自由市场。买东西要讲价，砍价要砍一半多。现在德商人，都把价定的高高，专门捉外地人。我买了几件衣裤，很便宜的，比上海便宜多了。我是砍价高手，我把一件标价180元的仿真丝褂子砍到30元。周妈妈说，没想到我竟然这么行，还价还到人家亏本了。我粗略地估计，这一趟，我大概可以节约200元钱。虽然不是真正名牌或者真丝产品，但也差不多，不是行家辨不出来的。我在兴头上，周妈妈说有点累，我们就回家了。 　　 　　我们看着“战利品”，我们说话间，嘉兴的战友SMILEON来了，买了些东西。周妈妈说，不用买东西，商场里面就是包装好看，补品里面都是激素，吃了对人不好。 　　 　　我给周妈妈三百元钱，周妈妈说啥也不要，她说自己有工资，不却缺钱花。我说，我知道你不缺钱，我只是尽做儿女的一点孝心，表示一点点心意。周妈妈说，霍克你负担重，家里两个孩子，太太又不上班，还要养四个上人。我说，我的工作还可以，收入比较好，负担的起，一点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15日早晨，我睡了个懒觉，周妈妈9：00把我叫醒。她已经替我买了只嘉兴特产“文虎酱鸭”，我们又到五方斋吃早点。我依然是两只粽子，周妈妈吃一只粽子。周妈妈又给我买了十个粽子，说是带回去，给我的同事朋友尝尝的，特别叮嘱“文虎酱鸭”要早些吃，时间长了会变质的。 　　 　　周妈妈执意要送我上火车，她拿着我的火车票，飞快跑去买了站台票。进了站台，火车开动了，周妈妈，还站着，一只手，在擦着脸遐......

原文2004-8-15 发表于HBV保卫权利联盟  浏览：2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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