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出离愤怒了。
——鲁迅 ***********************************************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无话可说。 几分钟前,我连上BBS走进熟悉的PKU版,我看见了什么? 不,我不愿意说。 几个小时以前,我悠闲在散步曼哈顿中城,在街边或古朴或诡异的小店里为北京的同学们挑选着礼物。忙碌的下班人群从我身边掖掠去,牵着三只大型卷毛狗的老太太向我善意地点头微笑。 几天前,我考完期末,开始了在纽约城的第一份Intern工作。 几个月前,我哭着对我爸爸妈妈说:我恨美国,我恨你们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地球另外一边的城市,让我离开了“北京大学”那光辉耀眼的头衔,而委屈在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州立大学和鸟语苦苦奋斗。 而一年半以前,我还规规矩矩坐在昌平园狭小闷热的自习室里面背着永远无法背完的TOEFL单词,而三更半夜形影单直又理直气壮地走在从来没有路灯的从主楼到宿舍的林间小径上,向往着四号楼下面香气扑鼻的烤白薯。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于是,在浓黑的悲凉中,我终明白了一切的一切。 我终明白了未名的幻影只是一塌糊涂的折射。 我终明白了我的哭泣给了最不值得哭泣的情人,我的眼泪却即将永垂不朽。 为了即将被忘却的纪念! 我知道,一个中国,13亿人口,用冷酷哲学可以统计的一秒钟的谋杀案会出现多少多少起;我知道,一个女孩的生命在那洋洋人海里只是渺茫的水滴;我知道,那个可爱的笑起来很甜每天只知道看书上自习的四川女孩儿在北京大学的牛人中几乎可以隐形了。我也知道,她刚刚死在从县城回到昌平院区的路边,没有呻吟,没有眼泪,甚至还没有一个消失的原因! 那可能就是我。 当这个思想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让我停止思想。 是的,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为什么?因为对于我来说,那个熟悉而唯一熟悉的园子就在我的眼前, 那个走在路上的女孩可以换上一年前我自己的投影。 我是自私的,我是虚伪的,我的悲哀来自于深层的恐惧,来自于再也没有地方事不关起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我只有在异国它乡静静的爆发然后再沉寂。 让我们来看看别人的文字吧: “一个那麽好的女孩子,就是我们身边的姐妹,三天前,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转系考试,被迫独自行走在野蛮的昌平,消逝了……… 为什麽,将文科转系考试安排在燕园? 为什麽,不安排班车返回? 为什麽,不曾为学生安全着想? 为什麽,事后告诉我们曾有类似事件发生? 为什麽,封锁消息并不准悼念? 为什麽,要我们“稳定情绪”并“维护名誉”,还慌忙来到“安抚民心”? 为什麽,主路上的路灯永远不齐? 为什麽,总有民工在荒凉的校园猥琐地游荡? 为什麽,电话室遭窃而守口如瓶? 为什麽,女生浴室总有惊恐的眼神? 退一万步,为什麽,我们被锁在昌平? 谁能想象在中关村的大街上发生这种事情呢?” !!!!!!!!!!!!!!! 这样一团小小的问号,让我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为什么? 我们被锁在昌平???!!! 我记得,1998年12月份我们从昌平校区坐校车回燕园。 我记得,那个傍晚很大的雪,燕园银妆素裹,白茫茫一片。 我记得,我们好奇地走在未名湖畔,羡慕地挤进学五食堂里吃一个不要带饭盒的炒面。 我记得,我们的眼睛里面都流露出“嫉妒”的光芒。 嫉妒什么? 嫉妒我们堂堂正正考上的大学: 北京大学! 我记得,我们在宿舍的夜谈会里面一次一次地激烈地问互相问自己: 为什么,我们被关在荒芜的昌平园?! 为什么,我们对大学绚丽多彩的热情活该被泼上这么一盆“高四”的冷水? 为什么,我们只能忍气吞声自我标榜为北大在昌平娶的姨太太---连姨太太都不如!“大先生”在任何一本关于他的光荣榜中也没有提到有这个偏房! 为什么…… 我们,经过了那惊心动魄挥汗如雨的高考;我们,一群想象力丰富天真无邪的孩子,就如同牲口一样被一车一车在“县城”“燕园”和“昌平园区”之间运来运去? 为什么…… 北京大学吞并了北京医科大学,又让协和医科大学的学生在燕园进修一年? 为什么…… 甚至连校车都很少为学生准备?多少次,我站在老师的小面包车门外,苦口婆心地哀求老师“可怜可怜”我,送我回去。 难道,就因为我们是文科学生????? 难道,文科学生就这么不值钱????? 难道,文科学生就活该命这么贱????? 难道,北大北大,人文精神,兼容并包,及一百零一年的文化底蕴,竟然比不上改革开放之后金钱价值的小小冲击? 难道,穿着青布袍的先生就应该和他的山羊胡子四书五经一起在“百草园”里腐烂? 难道,天真可爱的大一文科女生就应该无声无息地倒毙在昌平园附近的夜间? 解决问题必将遥遥无期。 游行是好的,示威是好的,抗议是好的,签字是好的。 可是,解决问题必将遥遥无期。 可以看见的未来里面,我们的明天,是又一次崭新的醒来。 我将醒来,匆匆融进曼哈顿上班人潮。 无人喝彩。 无人恸苦。 甚至在没有记住之前,已经成为忘却的纪念。 只是,我知道,那个为放弃北大而失声痛哭的傻傻的昌平园小女孩再也不复存在。 那颗曾经在我的脚下滚动过的小石子,是不是也铺在她回家的路上? 轻轻的,默默的,低低的,我想慢慢的对她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于是,在太平洋的另外一边,地球的另外一端,12个小时以后,我看见了她平静的笑脸。 “别悲伤,我亲爱的。一切,只为了即将忘却的纪念。” |
原文2000-5-23 发表于The unknown SPACE 浏览:8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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